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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霜冻落幕'''

'''CHAPTER S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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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兰西亚转过头来，银色的长发在风中肆意地飞舞，她肆意地笑着，猩红色的双瞳迸发出映射着银河的光。洁白的洋服上沾满了鲜血，深蓝色的城市背景下，病态地笑着。她一言不发，右手握着一把餐刀，只是渗人地笑着，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刀尖的鲜血还在向下滴落，她正对着天台门口的人群，空气如同死亡一样沉寂。

通过错误的计算就获得了真理来自于混沌之中的结果，如果心灵能因此获得救赎的话那就尽管去试吧——如此失败的结果来自于失去平衡的心桥，摇摇欲坠的内心深处是无尽的黑暗和吞噬掉一切光芒的深渊，倘若不能及时逃离那么等待的只有忽隐忽现的苍穹之声——那就是可悲的虚构者和梦想家的悲鸣。

在这个瞬间继续生存下去，直到死亡为止。

满月升起，他的笑容像昙花绽放般如星辰之光洒落大地，孱弱的身躯砰然倒地。

临死前，希望能够觉得现在即是终结即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孤独的虚构者和梦想家。

但是，她没有死。

因为她生来便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但是她却宁愿甘愿平凡，哪怕与一个月也见不到一次的父亲共进一次晚餐，哪怕与同班的同学一起上一次学，哪怕被允许踏出宅邸的围墙一步——哪怕见一次她那素未谋面的母亲也好。她想要忘记，她努力想要忘记，但是那就如同梦魇一般紧紧地缠绕着萨兰西亚的思绪和灵魂。

生来便带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光环，生来便被世人所仰慕，即使她的聪颖确实值得冠以如此褒扬。

但是，她却想到了死。

这是最坚强的人，也是最为脆弱的人，坚强到了心如磐石一般，但是也脆弱到了一丝不安就可以将其击溃的程度。年幼的她并不知道这一点，她的心理过早地成熟，因为陪伴她成长的没有任何人，即使他们拥有姓名。

「休息一下吧，萨兰西亚，稍微地休息一下吧。」

一个声音这样说着。

但是她仍然无法呼吸，空气中的这般窒息感。无力，无助，绝望的感觉充斥着全身。

比眼泪还温柔的你，像悲伤一样温暖。

只有一个人参加的生日聚会，摇晃的华灯衬映着孤独的背影。她拿起了手边的餐刀，藏进了洋服的袖口中，“我想去洗手间。”在得到了允许的许可后，她面无表情地走向府邸的最高处。

一阵清凉的晚风吹来，缠绕在内心深处的伤与痛开始崩裂，鲜血从心口迸发，遥远的暖色灯火在墨蓝色的城市背景中交相辉映，但是却无一处属于无处安放的孤独的灵魂。

温热的鲜血从袖口流下，滴落在地上，流溢着月光光辉的大理石上绽放出美丽的血花。漆黑的大地落满了坠落的星辰，银色的长发飘舞着，感觉就像活在梦里，也无所谓明天是否还会到来。

耳畔传来风吹过的声音，发丝在风中肆意凌乱，以及隐隐约约的人的叫喊声，但是那已经不重要。

晴朗而高远的无垠长空，万里无云，崭新的清晨混合着稻草的香味，渐渐模糊的意识混合着夕阳的余晖逐渐昏迷。

刀掉在脚边，清脆的响声回响于整个世界。

双瞳被鲜血染成赤红色。

「休息一下吧，萨兰西亚，稍微地休息一下吧。」

1996年6月14日，徐意志联邦共和国，生物化学市

华丽的毕业联谊晚会，身着华服的毕业生——高三A1班和即将升入高三的高二A1班学生，这个学校的佼佼者们，齐聚一堂，为即将踏上人生旅途的学长学姐们送上真挚的祝福。

晚会的人数并不多，但是气氛却空前高涨。

向后辈们吹嘘自己被保送的优异事迹的学长；因为喝醉了酒而把失恋这档事一股脑说出来趴在桌子上大哭的学生会主席；端着高脚杯，向后辈们传授人生经验的学姐；以及趁此机会躲在角落里卿卿我我的情侣......一切都看起来很不错，至少是一场热闹而成功的聚会。

但是对她来说至少不是这样，因为这仅仅只是意味着长达两年的恩怨的彻底结束——至少她当时是这样认为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对这种类似的聚会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只是其中最为光鲜亮丽的一个人——德·阿丽安·艾洛拉，荣耀的胡意志帝国阿丽安公爵的女儿，这件事或许还得从两年前说起，但是她确实已经并不想提起那段往事。

“嗯，有什么事吗？”艾洛拉转过身来，笑着看着眼前的她，“我没猜错的话，是我可爱的萨兰西亚·尼亚罗德学妹？好久不见，我还以为自从那件事以来，我就被你彻底的讨厌了呢？”

“你不需要用这么虚伪的语气和我说话——现在没有其他人参与我们的对话，也没有听众和评委，我也不想再提。今天晚上就让我们把前两年积下的应该理清的话都一吐为快吧，我想你也不希望带着傲慢与偏见离开这个学校。”

“很好，不愧是我的直系后辈——萨兰西亚。”艾洛拉眨了眨眼睛，饮了一小口杯中的葡萄酒，“我原来希望在晚会结束后再找你谈谈，但是既然你现在已经找上门来了，那我也不得不接受你真挚的邀请。好吧，就是现在，萨兰西亚，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仅限今天，我会对你所提问的所有问题给出我自己的答案，作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谢礼。”

“不愧是我的好学姐，艾洛拉，那我也不客气了。学姐，关于你的父亲——尊贵的阿丽安公爵，上个月代表胡意志帝国元首出席UPW会议，对包括我们国家在内的八个国家提出的关于加强自由贸易的议案提出了强烈的反对，对于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不可能是你们国家那个懦夫能想出来的事情吧？”

“哦？我不知道这件事，这是我父亲自己的想法，与我无关。”

“如果是以此来倒反胡意志帝国的权威呢？”

“......”

“好父亲啊——如果台上者是一个懦夫，那这也是必然的吧？胡意志帝国不需要懦夫，如果这能让这个掌权者的威信受损，那无论多脏的手法也做得到吧？当然，这是一件自杀式的做法，我大概知道了这样做的原因——瓦氏拿不会坐以待毙，但是他也做不到对你们发起猛烈的进攻。”萨兰西亚冷笑道，“......瓦氏拿已经被架空了吧？”

“无端的妄想，毫无根据。”

“那你的意思是我说对了？”

“嗯，说对了？那又怎样？”

“我对你们这种政治家虚伪而卑劣的行为感到深深的耻辱——把尊严和公平正义视作尘土肆意践踏。”

“萨兰西亚，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政坛。你没有这个资格去干涉别国内政，也没有资格去干涉的别人家庭——我对自己祖国的情况可比你这个信口开河的丫头了解得多得多，至少与你所向往的那个腐朽的毫无用处的臃肿机构相比。”艾洛拉眯上了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你不会还对那样一个毫无未来的机构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吧？连持续了几十年的内战都无法控制的无用机构，连首席成员国自己都深陷内战泥潭、低声下气地向其他成员国请求援助的这样一个国际机构，你还有什么相信它的机会？如果再给它一个机会？”

“不，UPW还有机会，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它还有救。”萨兰西亚急切地说道，“如果——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至少比你这个虚伪的伪善者更有力，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一切。”

“如果是你的话？”她笑出了声。

“它不会再是一个大国博弈的战场，而是一个贯彻正义的机构，这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数以百年的和平。全大陆的内战将会彻底结束，人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家园——做自己喜欢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国家迎来真正的民主和自由平等。没有战争的喧嚣，也没有像如今我和你这样毫无意义的争执。”

“我在一瞬间甚至认为你还没有长大——像个孩子一样的思维方式，天真而幼稚的想法。萨兰西亚，你这样是不适合成为一名领导人的，我劝你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艾洛拉轻轻地在她的耳畔说道，“你会知道，谁是更加优秀而现实的人——而到了那个时候，你那不堪一击的尊严将会被现实击个粉碎。”

“至少他们双方......能够在战争之后坐下来好好谈谈，理解彼此，而不是......”萨兰西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艾洛拉无情地打断——

“这就是你所期待的‘正义’吗？”身着华丽礼服的艾洛拉一边摇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酒一边讪笑着，“这就是你所贯彻你的‘正义’的方式吗？”

“但是你以为逃避和袖手旁观就可以解决问题么？我的理想至少比你那卑劣的妄想有价值。”萨兰西亚冷笑一声，“如果你觉得你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话，那就继续做下去吧，我会让你得到你所想要的毁灭，以一种尊重的方式。”

“可爱的思维，我亲爱的学妹。”艾洛拉笑着转过身去，“但是很可悲，这个世界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不是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不是小说中总是会得到成功的正义的那一方，不是你参加几次小小的讨论活动就能理解得了的。在这个美好的酒会上说这些难道不会太煞风景了？再会了，我想我们还会再见。”艾洛拉回了一下头，带着微笑，微微弯腰，拉了一下裙角，向她微微示意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喧闹的人海中。

愤怒是一种持续时间很短的感情。所以一旦给一段时间冷却下来，就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但是，即便愤怒不再持续，憎恨也会持续下去。他们会在心灵深处继续燃烧，如炽热的火苗般静静地、缓慢地一直燃烧下去。而更加恶劣的是，嘲笑、玩弄和蔑视的感情会更长时间地持续下去。贬低别人总是比夸奖别人要简单，在其中混入一些俏皮话甚至会更让人快乐。正因为让人觉得轻快，于是能够以戏说的感觉继续这么做下去。于是这种做法与憎恶及怨恨有别，在没有犯罪意识的情况下长期而反复地进行下去。

喧嚣的酒会还在进行，但是萨兰西亚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角落，她的理想受到了艾洛拉无情的打击，她不明白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也可能这一切都没有办法继续进行，她或许会从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工作——或者自己独自一人待在自己家中的宅邸中靠着佃租度过一辈子？人类要是遇到真心害怕的事，完全不会在意别人。不能逃避只是自身的想法，错的并不会总是自己。

喧闹还在进行，但是这一切似乎与这个银发的少女毫无关系，她清高自尊，是峰顶的傲雪。而如今，这场酒会也印证了这一切——寂寞和空虚围绕着萨兰西亚，她恨不得早日从这个令人窒息的酒会中脱身而出。这样强行掩饰，将与平常不同的自己，与独处时的自己相异的一面展示着，难道不就是虚伪吗？曾经想要变得喜欢上自己，但是仍然没有能够做到。也曾经想过干脆变得讨厌自己吧，但是也是没有能做得到。

在错综复杂的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她蹲坐在那里。社会上、人世间、身边总会有人做错，自己也可以改变它，这只是顺应了这个垃圾一般的冷酷且残酷的世界，承认自己的失败并顺从的行为，只是用漂亮话装饰起来，连自己都要欺骗罢了。

“如果只是累了的话，稍微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因为未来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阵清澈到残酷的风迎面吹来，感受到的是盛夏的风。

1978年4月16日，远碟帝国，远蝶城

“阁下，夫人生了。孩子很健康......而且有一对如玛瑙般鲜红的眼睛——和她母亲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很美丽。”护士抱着一个正在大哭的婴儿走向正在门外焦急地踱着步的帕兰·尼亚罗德。一看到护士手中抱着的婴儿，男人脸上的苦闷一扫而空，欣喜地走向前去接过这个年幼的生命。

帕兰·尼亚罗德，作为尼亚罗德家族的长子，以贵族议员的身份在政坛混了许久，但是却一直没有什么出息，而且这么久了，自己却还没有子嗣。如今中年得子，对刚刚步入中年的帕兰来说也是一件喜事，虽然只是他不幸的生活中点亮的唯一一盏小小的灯火罢了。

萨兰西亚·德·梵茵·简丝娅·尼亚罗德，一个拗口的名字，被赋予给这个新生的生命。

随着萨兰西亚的成长，帕兰的政坛生涯终于也走向了正轨——这对于他们家族来说是一件高光时刻，但是以往那个和蔼的父亲的面庞却越来越少真真切切地见到，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电视屏幕上。

成长就意味着责任，意味着承担更多，也意味着失去更多。

九岁时，母亲因为库布勒症病倒在床。

萨兰西亚很争气，学习成绩总是在年级中名列前茅。

但是她并不开心。

十二岁时，母亲永远地离开了她。

那一夜的晚风冰冷刺骨，她握着母亲的右手，感受着她的体温在逐渐褪去。但是她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但是控制住颤抖的手，想要传达的东西，却再也无法表达出来。当时留存的这封书信却再也没有再送出去，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远得再也看不清晰。

萨兰西亚很争气，十三岁时考入了国内最好的私立初中。

十五岁时，刚刚踏进教室，她便听到往常待她冷漠的同学们都在向她道贺，这时这个迟钝的女孩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她从来不看电视，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的智能通讯工具，她恨这些，她恨这些把她和父亲分隔开的那一张小小的屏幕。

 我假装说谎，大家就说我说谎。
 我显出一副有钱人的样子，大家就说我有钱。
 我假装冷漠，就说我是冷淡的人。
 可是，我真的很痛苦，大家都说我假装痛苦。<ref>出自太宰治《斜阳》</ref>

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习惯了痛苦却对它失去了知觉。

2015年8月9日，远碟帝国，尼亚罗德庄园

这座山位于远碟帝国郊外的一个庄园的附近，而这座庄园的主人正是萨兰西亚的父亲。破碎的夜幕悄然降临，远处的海水泛着淡淡的粼光，驻足仰望，繁星如画，这璀璨的苍蓝色星空甚至让人忘记时光的流动。放眼望去，天边近在眼前。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有一些事想和你聊一聊，萨兰西亚。”艾洛拉坐在山坡的草地上，回头看着前来赴约的萨兰西亚说道，无尽星海的耀眼光芒，星辰共鸣。

“我一向尊重你，艾洛拉。无论我们之间发生过如何不美好的事情，我都会将它忘掉，我想你也是这样想的吧？”萨兰西亚走到艾洛拉的身边，坐了下来。

萨兰西亚依然穿着白色的洋装，银白无暇的发丝从肩上垂下，随着晚风轻轻飘动。长长的睫毛垂在洋娃娃似的脸上，玛瑙般殷红的双眼看着远方的地平线。“艾洛拉，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萨兰西亚，你是对的，是我做错了。”艾洛拉穿着一袭黑色的碎花长裙，但是头发罕见地没有扎成她常见的麻花辫，而是一束简单的马尾，她抱着双腿，低着头说道，“我做错了......我是来请求你的原谅，萨兰西亚。”

清风拂过她的脸庞，灰黑色的发丝镀上了淡淡的淡蓝色光辉。这是萨兰西亚第一次看见艾洛拉的这幅模样，她在萨兰西亚的脑海中永远都是一个强硬而毫无感情可言的人。但是如今艾洛拉的这幅模样却让她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的同情和怜悯。

“我一直以我自己为中心，我从来没有认真听取过其他人的意见，我曾经以为我自己做得到，我曾经以为我自己做的都是正确的。我越走越远，但是事实证明我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都是错误的。我的一厢情愿铸就了现在无法挽回的局面......我该怎么办？萨兰西亚，告诉我......”

“艾洛拉，当你问我为什么看见落日会落泪，我说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悲观，只是太阳要落山了，有些遗憾罢了。”萨兰西亚侧过头来看着她，“我只是有些遗憾，遗憾没有不会落下的夕阳，遗憾我醒来后感到空虚，就像空无一人的走廊一般。”

正值北大陆的盛夏，辉光开始在天空中闪耀。萨兰西亚理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头发，“那是我与生俱来的理想。即使沮丧的心情一直打击着我，而我的理想就如同夜空中的那一道辉光一般指引着我。艾洛拉，你不应该来祈求我的原谅，你自己能做的更好，你应该用你自己的行动来弥补。”

“人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听到自己想听到的。我也并不例外。为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做你应该做到的一切，为那些被忽视的在废墟中挣扎的人做你应该做的事。”萨兰西亚说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虽然我们无能为力，但至少来祈祷这个世界不要再让善良又坚强的人们痛苦了，不要再让他们哭泣了......”

艾洛拉的眼神迷离恍惚。

“......直到前天晚上，我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我的父亲将一切都隐瞒了，他企图抹掉这些不利于自己家族的一切。萨兰西亚，我的名字叫——德·阿丽安·艾洛拉·尼亚罗德。我们两家，在数十上百载前是一家人，而我们，则是有血缘关系的姊妹。我很抱歉，现在才知道这一切。”

“我在与你相遇之前，总是在意细小的事，总是因为无所谓的事而感到恐惧，反而因此牺牲了真正重要的东西。但是我......注意到了，人啊，在和命中注定之人刚刚相遇之时，是会从所有的恐惧里解放出来的。艾洛拉，你很强大，但是......只有一件事，你在逃避，对吧？不要逃避，去面对它。打破自己的壁垒，在那前方，最重要的东西，一定......”萨兰西亚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她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将艾洛拉揽入了怀中，“我说过了吧，我从来不会计较这些。有些失败忘记了，有些失败习惯了，有些失败已经挽回了，但是却不能因此而将失败的印记抹去。或许应该说，失败才是我们活着的证明——如果说真实是残酷的，谎言绝对是温柔的吧。”

萨兰西亚轻轻地抚摸着艾洛拉的长发，温柔地在她的耳边说，“只有在必需时才去做，不必须就不会去做，人生也是如此。活着就会遇到讨厌的事，也就是说活着本身就是让人讨厌的，但不能因此就放弃活着——讨厌还勉强的话只会变得更不幸。”

......

我的名字是德·阿丽安·艾洛拉，阿丽安公爵的女儿。

关于我的父亲？他是十位选帝侯中最有权势的一位，关于他的名字，那倒是几乎没有人提过，对于他，我们只会使用“尊敬的阿丽安公爵阁下”这样的敬语罢了，包括我和我的母亲。

你知道的，父亲大人对原先的元首瓦氏拿很有意见，我猜这可能只是因为他在之前的选举中落败了的原因吧。输在了一个论资历和权势都不如自己的人的身上确实是一件非常令人不快的事情，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记恨这么久。

他所使用的手段为我所不齿。

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以自己为牺牲来推动瓦氏拿政府的垮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代表着我们的家族在新元首的选举中获取胜利。

我现在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现在他重病在床，我猜这是他这些年来的积劳成疾造成的。我很在意父亲的想法，包括他想实现的那一切，我很惊讶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我自己的脑海中。

我的父亲，尊敬的阿丽安公爵，他的名字是德·阿丽安·尼亚罗德。

我的父亲还记得帕兰·尼亚罗德，我的远房表亲，至少在几十或者一百多年前我们还是一家人。我的名字里失去了这几个字母，他不想让我背负这一切，或许......我应该让自己忘掉这一切，然后忘记她——萨兰西亚·尼亚罗德，一位我事实上的妹妹。她不知道，或许是假装不知道，我不知道。“过去从未消亡，它甚至从未过去。”<ref>出自威廉·福克纳。</ref>现在开始，作为她的姐姐还是忘记她，做一个选择吧。

......

萨兰西亚不是一个容易停下来放弃的人，她铁了心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并做到最好，这就是这位出身贵族的大小姐的性格。

 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

人们很难从另一个角度来评判是非，她在一些方面确实饱受争议，但是是她提出了UPW将保护“任何认定的类灵意识体”的所有合法权利，并呼吁大陆诸国立法并保护其基本人权；第一次提出了解决铁桶帝国内战的计划。

 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

她从来没有忘记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从来没有忘记挣扎在灰色地带的种族，从来没有忘记那些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们，她所做的一切比前几任秘书长加起来的都多。

 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

她错了吗？她错了。但是她就因此要被全盘否定吗？当然不。萨兰西亚和艾洛拉两个人之间的个人恩怨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北大陆的政坛中，这是不可否定的事实，而从这方面来说，艾洛拉错的更加彻底，她以自己的一己私欲葬送了数百人的生命 ，让一场成在前夕的战役化为了灰烬，让即将到来的黎明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

但没人能颠覆元首的地位，和元首的意见，而她的意见是否正确，时间也不确定是否会给予我们正确的答案。

 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

萨兰西亚再也没有能力再组织一场大规模的会战来重组铁桶帝国的政局，艾洛拉也没有心情再通过战争来摧毁阻挡在她面前的碍事者，毕竟没有一件事可以永久地持续下去。

 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更热情的人们。

就这样，连悲痛都已经习以为常，连逃跑都感到厌倦的两个冤家就这样消停了下来，北大陆刚刚被掀起的喧嚣的灰烬也似乎就这样尘埃落定。“并不是出于什么特定的目的，我也没有妥协或是什么，而是我不再想看到善良而坚强的人们痛苦了，我再也不想看到泪水落下了。”

 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ref>语出自季业。</ref>

“没什么，我就是混这口饭吃的，和你们这些有着协约的冰晶石人不一样。”

什米伽尔坐在屋顶的边缘，远处是如火焰般绽放的霞光。卡拉立斯卡瑟斯站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光景。

“也许有一天，就是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放下一切，真正的去看看这个世界——静静地只是看看。到那时，我可能已经孤身一人，残破得不成样子。然后看着这个很温柔的，但这份温柔却不属于我的世界，然后回忆着一生中的种种境遇。然后希望着我的下一生变成山上的一颗小草，看着满天繁星。”

晚风从远方吹来，带来了雨特有的潮湿的气息。

“要吃吗？”什米伽尔拿出了一包青色的糖，“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不用了，我不喜欢青苹果的味道。”

什米伽尔比任何人都知道，卡拉立斯卡瑟斯并不是不喜欢青苹果味的糖果，而是他根本没有摄取食物的能力。尽管季节变迁从未止息，但也会存在永恒不变的事物——明明是一个连拒绝都不会的人，却在她的面前学会了说谎，学会了体察他人的心思。

从什米伽尔与卡拉立斯卡瑟斯的第一次相遇到现在，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战友”关系，什米伽尔心里很清楚。但是她不知道卡拉立斯卡瑟斯的心思，他可能知道，也可能仅仅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朋友看待。

无论如何，她的意识海的深处第一次因为这种情绪而掀起了一阵涟漪，而这种心思也逐渐填充满了她的整个意识海中。他对于她来说，可能只是一生中的过客，也可能是一生挚爱——也可能只是一场梦。

“冰晶石人也会做梦吗？”卡拉立斯卡瑟斯突然轻声说道。

“我没有做过梦，但是对我来说，此时此刻便是梦境之中——我不想醒来。”

“是吗。”卡拉立斯卡瑟斯轻声说道，“从我诞生之日起，就从未有过梦乡。我也想体验那种感觉——那种虚幻和美好的感觉，哪怕一分钟也好。”

“卡拉立斯。”什米伽尔突然叫住了卡拉立斯卡瑟斯。

“怎么了？”他低下头来看着坐在身边的什米伽尔。

“现在就犹如梦境一般。”她抬起头来看着卡拉立斯卡瑟斯，他的脸庞因为晚霞的流光染上了一丝的淡淡的暖橙色，他经过仔细打理的机械组织也在霞光中熠熠生辉。“啊，这听起来真的很蠢——一个PT机体居然会对一个烈堤司机体产生不可能产生的情感——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是我感觉我的意识海在沸腾，我感觉我的意识在烧却——仅仅只是因为你在我的身边。”她停了下来，远处城市的灯火渐渐明亮，两片赤色的光景相遇于天际线，就像两个世界在碰撞。

“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还能存续到什么时候。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对你保持沉默，也再也没有没有时间能供我浪费，我想在这里把我所想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出来。”

“给我一颗糖。”卡拉立斯卡瑟斯看着什米伽尔的脸庞，说道，“我想尝尝糖果是什么味道。”

什米伽尔一愣，随后她凄然一笑，把一粒青色的放在了卡拉立斯卡瑟斯的手掌之中。卡拉立斯卡瑟斯靠着什米伽尔坐了下来，仔细地用他的机械臂撕开了糖纸，然后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怎么样......”她低着头，不敢正视卡拉立斯卡瑟斯的眼睛，但是此时，卡拉立斯卡瑟斯一把抱住了她，然后便是令她不知所措的吻。

“你知道的，我永远不可能知道青苹果味的糖的味道，但是这是你最喜欢的味道，仅此而已就已经足够了。”

什米伽尔感觉自己的意识海已经沸腾到了极点，就快要到宕机的程度，她的机体的温控系统也在提醒她，这个温度已经到了几乎临界的程度。

“......卡拉立斯，这是梦么？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我一闭上双眼，这个梦就会醒来，你就会从我的面前消失。如果这是一个梦......那就请不要唤醒我，让我长眠于此吧......”

 人世间所谓的生活是由大哭、抽泣和破涕为笑组合而成的，而在这之中，抽泣占据了绝大部分。<ref>节选自《麦琪的礼物》（The Gift of the Magi），欧·亨利（O.Henry）</ref>

“......什米伽尔，无论是人类还是我们，一个人如果没有别人的爱，就不可能存活至此，而如果没有对别人或别的事物的爱，就不可能活下去。”卡拉立斯卡瑟斯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注视着什米伽尔紧闭的双眼，“这个世界是美丽的， 就算充满了悲伤和泪水， 也请你睁开双眼， 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去爱你想爱的人，找你想要的朋友。 不必焦躁，不必迷惘， 请慢慢地长大，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不要后悔与这个世界相遇。这并非是一场梦，我们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城市斑斓的灯火点亮了夜空，这比任何事物都更能给予一个人内心的慰藉，这是一种温馨的家的感觉，这是一种内心被温暖填满了的感觉。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
如同犹豫这个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幸福。<ref>节选自《我喜欢你是寂静的》（Me gusta que usted sea aún es como a través de ust），巴勃鲁·聂鲁达（Pablo Neruda）</ref>

……

她一直在想，当时做出那种决定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否是后悔的，亦或是其他的什么感情——他是否在自己的心里默默地问着自己：“这一切值得吗？”——但是她很明白他的性格，他不会去想这些的吧，他只会去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恐怕连丝毫的顾虑也没有。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吗？”什米伽尔问着自己，“一个高级人形为了自己这个低级的人形而舍弃了自己的生命，真的是值得的吗？”这不是有关于价值论的论述，也不是关于道德方面的问题，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问题——他只是单纯地爱着她罢了。

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着他愿意付出生命保护的这个女孩罢了，仅此而已。

如果有人问到，“难道爱真的能够做到这些吗？”，恐怕这就是答案吧。

把这些问题留到事后再解决是一件自私的事情，但是这样什米伽尔确实能更清楚地领会到这一点——“我至少也是喜欢着他的，至少、至少是这样。”她终于意识到了，问自己这个问题的人也是她自己罢了，只是自己的意识海深处时不时地迸发出这个问题，“这一切值得吗？”她想象中拟想出的回答仅仅只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但是此时，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不值得啊，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值得的？一个像我这样的，低级的人形就应该死在战场上——至少能让我所爱的人活下去，他值得活下去，去享受一个更美好的人生——”

但是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已经再也没有人能给予她解答了。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一颗心越过山海湖泊，诗意而温柔地坠落，而干净，则是它唯一的底色罢了——如同他爱的那一抹阳光，就像他心底里的那一抹真正的亮色和彩色的泪。

“任何问题都没有唯一的答案，怎么看取决于你自己。”

“留在我胸口永远挥之不去的疼痛，是你曾经教给我的温柔——我决定了，去走遍这个世界——带着他没有实现的愿望，去真正的为了自己而活......”她郑重地在日记本的第一页上写下了这一段话，“......比起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不如成为一个坚强的人；而比起成为一个坚强的人，不如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至少当任何人再次问起，“这一切值得吗”之时，我可以像他那样笑着对自己说道，“至少我现在在为我自己而活，我的一生过的毫无悔恨。”

仅此而已。

什米伽尔看着手中的那一粒小小的，四散裂开的冰晶石，它逐渐幻化成了一粒小小的，青色的水果糖。头顶的硝烟和茜色的霞光提醒着她，这场梦醒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冰晶石人至少不会做梦，但我却妄图不再醒来。”

她冥冥之中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但是却让她感到心安。

“……那又怎样？生命犹如花开花谢，我并不害怕它的结束。能在最美丽的那一刻绽放，能够经历那种快乐，我已经很满足了。选择就意味着痛苦，因为你要自己承担由选择带来的结果。但是只有这样才会变得强大，然后你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如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辰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她向我讲诉了一个故事，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即使这个世界再残酷，人类再不断地受苦、被生活折磨，但是心中总是留有最为可贵的希望，才能自我激励。在死亡以前，希望永远存在，人生也绝对充满了美好的希望。有人说这是一种生命的遗憾，但是正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漂泊不定的小船在海浪翻涌中逆着风前进，才能达到之前所不能看见的地平线。

我又问她，战争结束后你想去哪里？想回到家乡还是继续留在军队中担任一名雇佣兵？

她摇了摇头，“我还是会继续完成我那没有终点的旅途。”

“去寻找我所失去的、我所渴望的一切。”

然后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斜阳照在她的身上。

暖春终于到来，北大陆的冰雪开始消融，终于......这场跨越时间的冰霜和冻结，落下了帷幕。

[[分类: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