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瓦蒂斯的马车》:修订间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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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是怎么成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人的?”克莉薇娅问。 | “那他是怎么成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人的?”克莉薇娅问。 | ||
“那个时候,艾泽林斯联邦还不存在、整个大陆还是黑暗的王政时代时,统治着这座城市的是奥西伯林的家族,他们统治了这座城市长达五百年。奥西伯林是他们的第七代继承者,但是当他的父亲去世时,他并没有继承这座城市的统治权,因为此时的他在遥远的西方,参加了对法尔滨的远征。很不幸,在一次对法尔滨军队的战役中,他所在的军队被法尔滨人全歼,而他则骑着战马冲出重围,逃了出去。但是夏季的法尔滨岛,烈日炎炎,到处都是被战火烧焦的土地,他找不到一点可以吃的东西。他杀了自己的战马,吃了它的肉,但是已经过去三天了,他仍然没有找到水。就在这时,几个骑兵发现了他,围了上来。奥西伯林以为这些是圣塔教联盟的骑士,但当他从模糊的幻觉中分辨出这些骑士时,他发现他们其实是法尔滨人,这片土地的主人。至于奥西伯林,他明白自己是随着圣塔教联盟,为了征讨异教徒而踏上这片土地的侵略者,毫无疑问,奥西伯林是他们的敌人。” | |||
“然而他们给了奥西伯林水,还有一匹瘦弱的马,把他带回了他们的首领那里。就这样,他认识了埃洛斯。在圣塔教国家的油画里,埃洛斯总是被塑造成一个如同恶魔般的野蛮人。然而,他比奥西伯林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骑士都更有风度——埃洛斯也更喜欢达文的宫殿,而不是在旷野中屠杀圣塔教侵略者。他没有想到法尔滨人会如此热情好客,因为他们圣塔教军队会把抓到的任何一个法尔滨士兵处死。但埃洛斯允许奥西伯林在他的营地里随意进出——或许他想要一个客观的观察者,记录下发生的那些残酷的战争。” | “然而他们给了奥西伯林水,还有一匹瘦弱的马,把他带回了他们的首领那里。就这样,他认识了埃洛斯。在圣塔教国家的油画里,埃洛斯总是被塑造成一个如同恶魔般的野蛮人。然而,他比奥西伯林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骑士都更有风度——埃洛斯也更喜欢达文的宫殿,而不是在旷野中屠杀圣塔教侵略者。他没有想到法尔滨人会如此热情好客,因为他们圣塔教军队会把抓到的任何一个法尔滨士兵处死。但埃洛斯允许奥西伯林在他的营地里随意进出——或许他想要一个客观的观察者,记录下发生的那些残酷的战争。” |
2021年2月5日 (五) 15:54的版本
前引
那是如此沉重的一棺铁箱,嵌在铁幕似的深墙里。他用力地拉着那抽屉似的铁棺材,箱壁摩擦着柜壁发出长长的吱嘎声。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发白,不断地颤动、战栗着。铁棺还有一半,墙壁上昏暗的灯光洒在他由白变得红肿的双手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拉杆。
还有一半。他咬了咬牙,把双手又重新放在了那杆拉手上。
月光的痕迹在悄然地变动,夏虫的鸣叫声也随着夜风风向的改变而变换音度。
随着最后一声巨大的金属与水泥地面的碰撞声,铁棺被从墙内硬生生地拖了出来,回音久久飘荡在空旷的仓库里。
他捏着已经发青、显着血色的双手,颤抖着推开了铁棺上的隔板,一具美丽的身躯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她微闭着双眼,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就像刚刚入眠的少女一般。
他抱起女孩,把她放在地上。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挎包,拿出了一个小型的晶石产能装置。插上了电源,他半抱起女孩,找到了她颈部的那个充电接口。
接通了电源,他闭上了眼睛。这些年来,又发生了什么呢?战争结束了,帕瓦蒂斯共和国惨败,而他也退役了,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但是,在这之前,他似乎有什么事无法忘记。
最后的一场战役,他拼死一搏,将最为信任的小队派了出去,而最后却得到了战败的消息,而小队最后也杳无音信。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疯了。司令部的人也被全部更换,他再也在在这里待不下去,索性一走了之。在家乡,清闲的日子让他的病逐渐好了起来,但是他却常常在梦中惊醒。
他的怀里抱着女孩,那是一个人形,并非真正的人类,仅仅是作为兵器的消耗品。
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上尉,我从一开始就如此坚信如此。”
星河婆娑,长河万里。
第一章·启程
去年早些时候,我从前线上退下来也过了一段时间,政府给我安排了一些其他的工作,但是我都无外乎都只干了几天半个月就退掉了。那些一成不变的工作,干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我手上还有一些钱,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我一个人几年的赋闲生活。
在那之前,我在乡下的父母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是我刚刚从前线上退下来时上司的建议,他说我当时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需要去安静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我的父母是在战争开始的那段时间搬到了乡下,因为协议书同盟对石斛兰城的无差别轰炸让这座城市的一大部分都化为了一片废墟,我们在城里的房子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坏。战争的那段时间,他们就住在那里,耕种着一小块田地以糊口。
我的父母对我的照顾很周到,我的病情也好得很快。和我一起的一些战友也回来看了我,其中就有一个精神科军医,他当时是我们营里唯一的一名精神科军医。
“创伤后应激障碍一般比较难治愈,但是就目前情况而言,你的状态还不错。”他说道,“但是,我不想说得太失礼,但是你的心里是不是还积压着一些事?”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吹了一下手中端着的热茶。“没有记错的话,你以前应该是一名医生,但是你在毕业后却进了军队,也没有再做医生的工作,而是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战士,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我已经不知道我当时的想法了,那时已经距离现在太远太远。”我躺在沙发上,看着窗上摇曳的树影,“或许你也应该把这件事已经忘记了吧,这世上净是谎言。”
“好吧,祝你早日康复。顺便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他站起身来,用手摸了摸自己上衣的左右两个兜,最后终于在裤兜里逃出来了一小张纸。他把一小张纸递到了我的手里,“去那里,克莉薇娅在等着你。”
石斛兰城是一座临海的小城,东面就是时而安静时而汹涌的大海。刚刚回到石斛兰城的时候,我就被它所受到的严重破坏所震惊。石斛兰城原先是一个祥和而宁静的海港小城,我对这个城市的印象还停留在我的孩提时期:即使在冬季,石斛兰城也充满温暖的阳光;各种色彩的房屋就建在临海的海岸旁,如同不规则的五彩积木群,掩映在青葱的柏树和油橄榄之间。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一层阴影笼罩着这座小城,市中心的高楼大多被拦腰截断,中心大道布满弹坑,柏油路上堆砌着从坍塌的高楼上落下的碎块,街道边尽是残垣断壁。
从市中心向东走,有一个坡度颇陡的斜坡,斜坡的一旁建满了红瓦白砖的小楼,另一边就是无尽的海洋。写这篇文章的前一段时间我就住在那里,其中的一栋小楼就是我父母留下来的房子。这栋小房子在战争中受损颇为严重,房顶被一束钢筋贯穿,看起来是受到了爆炸冲击波的影响。我花了一整周时间才将房子清理干净,然后又花了两天收拾了屋后的院子。
我对这座城市唯一的幻想也在战争结束后彻底破灭——它变成了一座混合着绝望和疲惫的城市。
但是很幸运地,我找到了克莉薇娅,她的到来让这个灰暗的世界有了一丝的亮色。而在那个时候,我终于也振作了起来,而我们的故事和旅途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克莉薇娅是隶属于第8师第2营隶属于我的小队的一名战争人形,而我现在才知道,她是我们小队里唯一在战争中活下来的人形。战争结束后,她被总部回收并收纳在了“人形坟场”——“战争结束了,而我们输了。我们再也不需要这些替我们卖命的人形了,因为我们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就这样,她被永远地封存在了那里,直到那天晚上——那里早就没有了一个人,没有人看守、没有灯亮着,甚至连杂草都已经长满了洞穴前的大门。
后来,我带着克莉薇娅,告别了父母,从乡下回到了石斛兰城的住所。我的储蓄金虽然还剩不少,但是现在又多出了一个人形,就这样子什么都不做,我的储蓄金恐怕也顶不了多长时间。
克莉薇娅活泼直率的性格让她融入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的衔接。在她刚刚搬进我在石斛兰城的房子的那段日子,我还时常提醒自己,克莉薇娅还只是一位天冰晶石人形。但是时间久了,我就渐渐淡忘了她的身份。对于我来说,克莉薇娅就像我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一样,是一位普通、寻常的人类。她是一个活泼、热情的人形,而这些方面则是我在军队时所不曾见到的。在军队里,她冷酷、无情、精于杀戮,是一个优秀的战争人形——但是,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已经没有血需要流了。我庆幸于这一点,也为她的另一面而感到惊讶。
克莉薇娅有完整的生物质转化系统,这个系统能分解转化几乎所有的有机物成为电能,驱动着这副躯体运转。但是她似乎更喜欢品尝美食,而不是“仅仅是有机物”这一最低等级的需求。作为这一切的基础,感官模拟元件也在持续着发挥着作用。味觉系统、嗅觉系统和触觉系统都连接进了她的核心中,使得她拥有了人类的感官。遍布全身的毛细热管中流淌着流质——冬天,是炽热的暖流,使机体中的元件不会在寒冷的天气中宕机;夏天,是凉爽的冰流,散去炽阳下灼热的光热对机体的炙烤。
克莉薇娅虽然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但是她比某些人类更像一个人类。她正直、温文尔雅、谦逊有礼,有才华而不骄傲,有志气而不傲慢——驱动着这样一个人形的内核只是一粒小小的天冰晶石。曾经是上司和下属、指挥官和下属的关系不再存在,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形,或者说,人。
我的身体里住过我一生至今每个冬天的雪,住过大海,也住过这世界所有流浪的爱人。
克莉薇娅刚来石斛兰城的时候,我也带着她到城郊转了一圈,那里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地方。清风下拂过的青绿色的麦田,以及远处若隐若现的风车和山丘。嘴里叼着麦秆,躺在柴垛上,看着天空中淡蓝色的云彩缓慢移动,就这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很奇怪,明明当自己小时候走到这里来时就会感到很高兴,但是现在却莫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总是会有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什么的感觉。不管怎样,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可不能一直陷在过去的回忆里。那就让它埋藏在我心底最深处吧。
回家后,一阵空虚的感觉萦绕着我。我可能确实应该找点事情来做。
我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想成为一个旅行商人,带着自己的热情去游历这个世界,去看看我听闻过,却从未见过的这个世界,亦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她闭着眼睛靠在我的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我购置了一辆带蓬的四轮马车和四匹马,虽然我并不打算给它们取名,但是克莉薇娅却似乎很热衷于叫其中的一匹马为“小罗伯特”,似乎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含义。艾泽林斯危机和废土战争后,因为人类所赖以生存的晶石能源的枯竭,一切都倒退回了数百年前。失去了晶石能源,成千上万的汽车化作了一堆废铁,飞机永远停在了机场中等着生锈,火车则班次少得可怜,仅仅是为了节省那一点点的能源。人们回到了数百年前的机械时代,用笨拙的手法开采着他们曾不屑一顾的黑煤,维持着可悲社会的勉强运作。
克莉薇娅陪着我,和我一起在喧闹的集市旁转来转去。这座集市虽然很大,但是却没有什么能激起我兴趣的东西。最终,我决定购置十几桶产自石斛兰城的杜松子酒。这些产自帕瓦蒂斯的酒气味奇异清香,口感醇美爽适,而它们将在我们的第一站——芙洛拉,卖给那些嗜酒如命的艾泽林斯人。
终于,在几周前,我们的旅程从石斛兰城西郊的集市启程。
连绵的草原是帕瓦蒂斯的特色,从一方蔓延到另一方,这种绿色的生命如同地毯般铺平在我们的前方。沿着大路走,我能感受到我们已经越来越靠近艾泽林斯。我能明显地察觉出到路旁植被的变化,跨过分割两国的夜冷河,密集的灌木渐渐变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绵延千里的广袤草原。夜冷河是从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流淌下来的大河,而那座山现在则作为两国的界山永远矗立在那里。
帕瓦蒂斯绵延起伏的丘陵到这里就魔法般地消失了,河的对面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
“先生,请出示你的护照或通行证。”我把经商通行证出示给了那个大胡子的海关官员,同时把克莉薇娅的护照也递给了他。大胡子接过我递过去的材料,在上面盖好了印章,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战争才刚刚结束,现在大陆各地都还不安定,希望你们能注意安全。”他的视线转到了克莉薇娅的身上,又补充了一句:“特别是你,小姑娘,保护好自己。”克莉薇娅眯着双眼,笑了一下。
马车再次踏上了旅途,身后的边检站也逐渐变得渺小。
“上尉,现在太无聊了,给我讲个故事吧?”克莉薇娅趴在我的背上,下巴放在我的肩上,“什么都行!”
“好吧好吧,就一个。”柏油路的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我驾着马车,清风拂过我们的脸庞。
萨米是一个小镇面包店女主人最小的的孩子,他很淘气,也很不懂事,经常把他们家面包店的锅碗瓢盆撞得到处都是,因此他没有少挨他父母的责骂。萨米从小就不喜欢学习,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和其他的同学一起逃课去城外的田野里疯跑,最后穿着满是污泥的脏衣服回到家中。
后来,他的父母好不容易才把他弄进了一所过得去的高中。但是在他的高中时期,萨米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混。他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最喜欢的事无外乎是去城郊闲逛。
直到有一天,他的班上转来了一位女生,她长长的头发随着教室窗外吹进的风而微微飘动。
老师为她向全班同学做着介绍,而他的心却砰砰直跳,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第一次,下课时,他轻浮地向她告白了,但那女生却连正眼也没有瞧他一眼,撇下一句话:“还差得远”,扬长而去。那个时候,他是班上倒数第一名。
第二次,他鼓起勇气向她告白了,但是女生只是看了他一眼,说:“还差得远。”那个时候,他是班上第43名,而她是班上第一名。
第三次,他犹豫了很久,但是仍然在一个傍晚向她再次坦述了自己的心意。
晚霞渐渐隐去,她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清凉的晚风将窗帘轻轻吹起,眼前是繁华的城市夜景。当一个时代没落时,另一个时代正在兴起,就像夕阳落下后迎来美丽的星辰。
女生认真地听完了,但是她仍然说道:“还差得远。”那个时候,他是班上第26名,而她是班上第一名。
第四次,距离毕业还有半年时间,他没有胆量再出现在那个女生的面前了,于是他写了一封信,偷偷地塞到了她的课桌里。吃完午饭回来后,他吃惊地看见了那封回信——那是一封好长好长的信,端正而清秀的字迹让他似乎看见了她清秀的脸,他的脸上也慢慢泛起了红晕。信里条理清晰地指出了他学习中的不足,最后仍然是那一小句话——“还差得远”。那个时候,他是班上第11名,而她是班上第一名。
逐步加深,晕染成靛蓝色的青色夜空。晚风捎来不远处的钢琴声点亮纵横的星斗,让寂静的屋檐上也能听到的人群的喧嚣和绽放的花火重归寂静。窗前的少女口中细细念着的名字,和闪烁的繁星共鸣着。落地灯下淡淡的月影轻轻地映在她的指尖之间。
大学入学考试结束了,萨米回到了母校参加毕业典礼。他紧握着一封信,紧张地搜索着女生的讯息,他紧紧地捏着那封信,甚至都拽出了汗。突然,萨米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去,一头长长的淡金色长发随着微风飘舞。女孩的脸上弥漫着笑意,以及那若隐若现的潮红,她将一封盖着蜡戳的信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飞似地跑远了。他拆开了信封,只有三个简洁明了的字符:“我愿意”——这个时候,他是年级第一名,而她是年级第二名。
小小的心,飞越上千亿光年,从空间的缝隙和深处跨越时光,那是从未消逝过的,永恒的光芒和誓言。十指相扣的夜晚,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晚风吹起她的发丝,轻轻地撩起刘海。若隐若现的墨蓝色云海,淡淡的月色下,两颗悸动的心,聆听着夏虫的鸣叫声,以及彼此浅浅的呼吸声,略带红晕的她的脸庞,轻轻地斜靠在一方宽阔的肩上。
我们终究会长大成人,那时的誓约和记忆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失去它的印记。但是他的内心却仍然在说,如果这一刻,如果这一刻能永远定格该有多好。
“时钟不会停下它的脚步,我的未来还会遇到谁?还能遇到像她那样的女孩么?”他不确定,他很害怕。
时光的长河中,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子站了起来,开始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他试图追赶着前方那个似乎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光。时光在流逝,男孩的脸逐渐变得成熟,他开始迈开步伐向前狂奔,但是风很大,他仍然没有抓住那束光。然后,男人的脸上长满了胡须,他的步伐慢了下来,但是他仍然在向前走着,他的脸上挂着疲惫,但是那束光仍然在他的前方指引着。
“当一切逐渐远去,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在时光的尽头,我希望看到,白头偕老的那一天,我的身边仍然是你,那个我愿意付出一生的挚爱,仍然斜斜地靠在我的肩上,甜甜地笑着的那个女孩,那就是我一生的宝物。”
她站在山巅期待着那日出的晨光,渐渐地,远方的天际掀起一阵茜色的浪,太阳从鱼肚白到含着温暖的温意升起,白雾散去,万物重回生机。
“再见了,萨米,重整旗鼓地走下去吧,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她的眼中含着泪光,笑着,“拜托你了,萨米。”
战争开始了,萨米作为一名军医和下层军官应征入伍。但是很快,他所代表的国家和联盟便在战争中失利。对他而言,这并没有失去什么,因为他的心里只在乎那一个人。
战争结束了,萨米也回到了家乡,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女孩的消息——再也没有。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战争绵延到了整个大陆,所有的大地都燃起了战火——她可能在战争中牺牲了,也可能逃到了另一个地方,但是没有人能说得清。
“然后呢?”克莉薇娅抬起了头,我的肩膀终于能休息一会了,“后来怎么了?”
“后来?”我耸了耸肩,继续驾驶着马车,向前驶去,“后来的故事,我也不知道。”
这是一位来自帕瓦蒂斯的旅行者所记下的旅行笔记。
菲尔德历4477年5月13日
第二章·千灯之城
夕阳就在天边,我看了看怀表,已经是傍晚时分的六点四十左右。芙洛拉是一座很大的城市,我也从未涉足过这里。虽然那场灾难和战争的阴影仍未散去,我也未曾见过它最为辉煌时的景色,但是映入眼帘的仍然是一座夜幕下闪耀着橘红色灯火的繁华城市。我远远地看到进城的车队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如果就此排队,顺着车流慢慢进城恐怕还要多等个一个多小时,而一旁的克莉薇娅也在一个劲儿地暗示自己已经肚子饿了——用手拉扯着我的衣角,同时看着马车外沿途的那些建筑。虽说如此,我的肚子也早已空空如也,从今天清晨的旅途开始直到现在,我们只吃了一些随身带着的干粮,而现在连干粮也没有了,最好的做法便是在城郊找一家可以果腹的饭店,好好饱餐一顿,然后进城。
我慢慢地将马车停在路边,那是一家郊外临城的木质小旅店,青藤爬满了屋外,若非一盏明亮的晶石灯照着饱经风霜的店名牌,以及窗里透出的若隐若现的灯光,我可能还会以为这是一间废弃的房屋。
我叩开了门,一进门就闻到了玫瑰酒的味道,优雅而带有一点橡木的香气。虽然我在从军之后就戒掉了酒,但是对酒的品质的判断却是从来没有出过任何错误,对此我非常自信。
克莉薇娅迫不及待地找了一张空桌子旁的椅子坐下,然后向我挥手,脸上洋溢着笑容。
“克莉薇娅,你要吃点什么......?”我才发现桌上的菜单已经跑到了她的手里——克莉薇娅对于吃这种事情永远都是毫不含糊。“真的吗?你来买单吗?那我可就不客气啦!”克莉薇娅的眼睛里闪着金光,而我只能对旁桌的服务生报以尴尬的微笑。
“你慢慢点,点好了就给旁边的服务生说就行了。”
“诶嘿,好!”克莉薇娅开心地大声回答道,“到底是这个苹果派好呢还是这个可莉丝派呢——啊,还是两个都点吧!......”
我从摇摇晃晃的椅子上站起身来,把目光从克莉薇娅的脸上移到了吧台后——我想知道一些关于这座城市的一些情报,关于一些商品的物价和最近的安全状况。
老板是一个不太高的中年男人,一大蓬的胡须告诉我这是他故意蓄起来的。他站在吧台后,用手帕一次又一次擦着手里的高脚杯。我走向他,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要喝点什么吗?”他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问我。
“一杯白玫瑰酒。”这是我归来后的第一次饮酒,“还有,我想知道一些关于城里的具体信息......”
“是吗?你是商人吗?”他问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了一些关于城里和周边的一些情况。“但是我仍然不太确定现在的真实情况,因为我很久没有进过城了。”他说道。
经过和店主的一番谈话,我明白了这座城现在所处的不妙境遇——资源短缺,盗贼横行,政府疲于奔命,难民大规模入境......这些都让本就动荡的局势变得更加不稳定。
老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我面前的酒杯:“......现在酒的价格也涨得厉害,所以来我店里点酒的人少了不少,而今天你是第一个点酒的,所以我才破例告诉你这些。”他顿了一下,“但是你好像并没有喝一口。”
我耸了耸肩,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白玫瑰酒,告别了店主。回过头去,看到了克莉薇娅灿烂的笑容,她天真而无邪的笑容,就好似为这黯淡无光的生活又填充了一丝的亮色和温暖。
芙洛拉城是整个大陆的中心和最大的城市,即使这样,当我和克莉薇娅在此停驻的时候,总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衰败——更多的人们的脸上流露着疲惫的神情,更多的街道上的积水和污泥没有清理,连小贩叫卖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更加低落。但是克莉薇娅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自从进入这座城市时,她就好奇地盯着每一座建筑物。这座城市对于只在军营中生活过的战争人形来说实在是令人惊叹的景象。
尽管天色已晚,芙洛拉城中心的集市还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小贩在橡木制成的货摊边叫卖介绍着商品:“来自赫尔普的鹿角,还有希邦的金冠花,以及——帕瓦蒂斯的杜松子酒......”厌倦了浏览摊位,我们坐在一家商店旁的矮墙边,搭起了自己的铺位。
在芙洛拉的贸易任务也完成地很顺利,我们卖掉了所有的杜松子酒,买了几桶产自芙洛拉的橄榄油和一些布匹,这些货物一定能在我们的下一站卖出一个好价钱。
我从账目中抬起头来,擦了擦眼睛,借助一盏晶石灯的灯光阅读,我的眼睛早已疲惫不堪。“马匹还好吧?”我问克莉薇娅,她点了点头。我递给了她一杯热牛奶,“上床睡觉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上尉,”克莉薇娅说道,“你可以告诉我关于那场灾难的故事吗?”虽然早已疲惫不堪,我还是准备讲述给克莉薇娅听。
“那还得从三年前发生的一场大爆炸说起——那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灾难,不折不扣的灾难。那年的8月3日傍晚,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一阵火光从地面直冲云霄,半个天空和落日的余晖被染上了刺眼的赤红。紧接着,芙洛拉全城陷入了黑暗,再接着,是整个艾泽林斯,最后,是整个北菲尔德大陆。”我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杯热牛奶,“夜幕降临,芙洛拉城一片漆黑,而远处的世界则被大火吞噬,就像两个世界在碰撞。”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克莉薇娅喝完了自己的那杯牛奶,缩在被窝里问道。
“那是若诺文斯断层,位于芙洛拉西面,是整个大陆最大的晶石矿脉,因误判被挖穿坍塌并引发剧烈爆炸。”我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克莉薇娅,她的脸上好像还写着不敢相信这几个字,“一同被毁的还有芙洛拉的十五座晶石反应塔,超过三十座晶石反应塔被重度损伤,数百座晶石反应塔停止运行。”
“那一年,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补充道,“因为这个大陆已经有数百年没有爆发过战争了,我曾经相信邦联能做到团结各国的工作,但是我高估它了。”
“所以?”克莉薇娅打着哈欠。
“所以一场围绕着争夺能源的,灾难性的战争终于爆发了——这个曾经宣称团结的大陆也已经支离破碎。当然......”我听到了一声轻柔的鼾声,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克莉薇娅已经睡着了。
我看着她熟睡的面庞,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是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安慰的笑。我把灯罩罩在晶石灯上,翻上了另一张床,深深地睡去。
这是我夜里的第二次惊醒,脑海里回忆起的只是几年前令人不快的过去,烧焦的房屋和四散奔逃的人群仍然历历在目。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醒来的时候仍然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是我不并很在意这些。我看了看怀表,是凌晨五点,离日出还有一个小时。我拿起被子蒙住头,想抓紧时间再睡一小会儿,但是窗外夜莺时不时的叫声仍然提醒我那是不太简单的尝试。
最终我放弃了尝试,我揉着惺忪的双眼从床上下来,取下了灯罩,晶石灯的温暖的橘红色光芒扩散进了整个房间。克莉薇娅仍然熟睡着,胸前的被子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我曾经也羡慕过她的乐观,羡慕过她在晚上也能睡得安稳,羡慕过她在如此艰难的时刻仍然保持着那样的一颗心,但是很可惜,我做不到。
我抬头望了望窗外,天还完全没亮,四处摸了摸,在枕头底下找到了这本笔记本,打开后,借着床头灯的余光,干净,没有一条信息。隐隐约约听到了窗外传来的马脖子上铃铛的声响,我想那大概是从芙洛拉到希邦或者法尔滨的商人,趁着太阳还没有升起,夏季炎热的风还没有拂过他们布满汗滴的脸庞,多赶几里路。
一切都没了,一切都没有了。从那场灾难开始,再到这场争夺资源的战争,最后纵使连那战争也结束了,也没有分出个输赢,也没有谁获得真正的胜利。人们从富足的生活一下子坠入了贫困的深渊,美好似乎都从身边消失了,大家开始为自己的生计发愁。
汽车再也无法发动了,火车也停止了运行,仅仅是因为那少得可怜的能源再也无法维持庞大的开销。电成了有钱人的专属,繁华的都市也曾一度堕入了黑暗。
在芙洛拉的第五天,我在城东的街上遇到了一位老朋友,我父亲的老朋友希格斯先生。我的父亲和他曾是大学同学,后来希格斯回到了芙洛拉工作,他们两人便没再怎么见过面,一直都是靠着固线电话交流,而艾泽林斯危机和废土战争后,固线电话的费用激增,已经不再是我们能接受的价格,于是他们便不再有过什么电话交流,而是重新开始了写信。
说起希格斯先生,那是战争后,我在乡下的老家里和他见过一面。那个时候战争刚刚结束,我还没有从军队里离职,我抽空请了个假回了趟家。而老希格斯也顺道来帕瓦蒂斯看望我的父亲,因为他听说石斛兰城在战争中遭受了很严重的摧残。就在那个时候,我见到了他一面。
希格斯先生是一个很幽默的人,虽然已经年近花甲,但是他仍然神采奕奕,十分健谈。他原先是一个汽车装配厂的技术总监,但灾难后便没有什么汽车要生产了,于是厂子破产了,而他也失业了。现在的老希格斯虽然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但是他的女儿已经成家,有了体面的工作,他的女儿承诺将赡养他,而且每月老希格斯确实能收到一笔钱,于是他便也没有想找工作的想法了。
我对我父亲与他的交情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他常将他称之为“挚友”、“知音”。
就这样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希格斯,我又与他在芙洛拉的街道上相遇了。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并不是我认出的他,而是老希格斯认出我来了,便热烈邀请我和克莉薇娅一起去他家里做客——虽然他并不知道我身边的克莉薇娅到底是谁。
老人的房子坐落于芙洛拉城东的洛斯街南侧,是一座不大的二层小楼。老人在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还有一棵繁茂的桧树。
老人热情地将我们迎入一楼的客厅,“好久不见,昂纳,请在这里坐。”老人连忙把桌旁的木椅拉了出来,并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从里面来看,这座老人居住的房子看起来便更小了,窗户上也积着厚厚的灰尘,似乎一扰动就会将整个屋子填满。
和老希格斯叨了一些我的情况和现在的局势后,老希格斯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昂纳,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但是现在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啊,希格斯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吗?如果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一定会帮你做好的。”
“朋友,说来话长,请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一杯茶——啊,小姑娘,你也请先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不用客气。”
老人将一个深紫色的黏土茶壶放在了桌上,伸手去拉自己身下的那把椅子。“昂纳先生,你也知道的,我的女儿是一名学者,但是她已经两年半没有与我联系了。她三年前离开我的时候说她去了诗华立,如果你能顺道到那里去的话,请帮我把这封信带给她。”老希格斯把一封白色的盖着邮戳的信推到了我的面前,他的嘴嗫嚅了一下,好像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现在的邮政公司都是在漫天要价......而且我根本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在哪里,所以无论怎么说,都请帮帮我,昂纳先生。”
他倒茶的手法很娴熟,淡淡的茶香从茶嘴里逐渐弥漫到了整间屋内,我闻得出来那是产自维林的红茶,我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去过一次维林城,而那里现在则是少数几个没有被战火侵染的城市之一。
“诗华立,去那里的路还很长,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竭尽自己的全力把你的信送达。”茶的味道和我在维林喝到的稍微有一些不同,似乎带有更多的一丝苦涩,但是回味也更加悠长和醇厚,“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可以叫她回来看看你。”
“不用了,让她把自己的照片寄回来,让我看看吧......我就已经满足了。”时间流逝的痕迹在老人的脸上显现得淋漓尽致,“当我亲手把她嫁给别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心了。”
老希格斯站在院子的门口为我们送行,他的身子与我之前在老家里看到的不太一样,就像一根干枯的柏树枝。他举起了右手向我们致意,我也挥了挥手,将这封白色的信放进了挎包。
后来在芙洛拉便没有什么大事了,倒是克莉薇娅的食量是真的吓到我了,她比我见到的任何士兵都更加能吃,而且还很挑食。这似乎是进入芙洛拉这座繁华的城市,城里琳琅满目的美食激起了她心底里的一些不可名状的欲望——我只能这么解释,因为她快把我赚的钱的四分之一都吃完了,我得快点为再次启程做准备。
就在两天前,我喂饱了马,带上了我在芙洛拉买的货物,从城里启程了,下一站是位于芙洛拉西面的落诗之城——诗华立。
我驾着马车,没有办法再回头去看身后那座愈来愈远的城市。芙洛拉是一座宏大的城市,但是它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如果非要给“过去”找一个解释的话,那么可以在芙洛拉找到。
时代的车轮,无论进退,都将朝着一个方向行驶。我们现在究竟是处于什么时代?是绝望,还是在即使没有明天的宣告中,带着对又一次日出的期待?
夏天的初韵似乎才刚刚显现,远处山脉的天空已经泛白,崭新的一天又将开始。
这是一位来自帕瓦蒂斯的商人所记下的旅行笔记。
菲尔德历4477年6月28日
第三章·落诗之城
今天的我似乎格外的困倦,向克莉薇娅说完晚安后,便迷迷糊糊地踏入了梦境。
铅灰色的天空下,男人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他锤着自己的胸膛,他在质问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救下那个人。
明明只要再勇敢一点,他就能爬到他倒下的位置,把他拖回自己的阵地,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但是他是凡人,并没有神力,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感到恐惧和害怕。
凝固的风和静止的世界中,只有这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逐渐消失在了灰黑色的雨幕中。
“上尉?快醒醒。你看,现在都已经九点了!”克莉薇娅坐在我的床沿上,使劲地摇着我,“我喊了你好久,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再不起来,今天的路就走不完了吧!”
我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怀表,又看了看眼前克莉薇娅生气的表情,才知道最近晚上的噩梦已经让自己变得越来越疲惫。
走到旅店楼下的马厩里,我向我的马匹扔去了一捆干稻草,看着小菲茨和小罗伯特边用鼻子呼着气边大口咀嚼着干草,我转身向身旁的旅店老板打听去霍兰的路。
“从这里到诗立华还有一百多里的路,都是好路,但是要小心沿途的村子,你们都是外地人,最好不要去那里歇息。”老板背对着我,朝他的马匹扔着干稻草。
“为什么,怎么说?”我转过头去,只看到老板的蓝色工服上沾满了稻草的碎屑,他没再说话,也不再理我。这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可能单纯的是他的道听途说,也有可能只是他的主管臆测。我摇了摇头,从一旁的栅栏旁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马厩。
“上尉,马吃饱了吗?”看见我从马厩里出来,克莉薇娅跑了过来,把一片面包和半杯牛奶放在了我跟前的桌子上。“我太饿了,就把面包吃完了——但是还剩一片!还有半杯牛奶,专门为你留的!”她摆了个鬼脸,然后就一路小跑到马厩里,不出我的预料,马厩里传来了老板的咒骂声和克莉薇娅的尖叫声。
“克莉薇娅,该走了!”我吃完了她“留给我”的可怜的早餐,叫着她的名字,“你是不是又被小罗伯特蹬脸了?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去逗它!”说着,我打开了马厩的门,看到克莉薇娅躺在干草堆上,一脸的茫然。我已经不知道她这是第几次被小罗伯特踢脸了,但是她确实是一如既往地想和暴脾气的小罗伯特交朋友,在这一点上,不可否认,她确实是还没有长大。
我走过去,把她从干草堆里拉了出来,拍了拍她身上的草屑,“克莉薇娅,到车上等着,我很快就把马匹引过来。”
告别了赫马瓦郊区的这家小旅店,我驾着车沿着大路向着西南方驶去,前方的目的地就是我最神往的一座城市——诗华立。
诗华立是中菲尔德大陆最大的城市,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人们对它的美好回忆仍然停留在一千年前它所创造的非凡奇迹和拥有的无尽财富中。
「诗霁其清曾得日,一朝一夕,水墨浮梦。 华服其绮焉得月,立云清心,雨霞垂天」
吟游诗人不断地吟唱着关于这座伫立在苍穹与大地之间的伟大城市,而我则是在大陆彼端的一位忠实的倾听者。
正午的太阳高悬在我们的头顶,我将车厢两旁的帘子拉上,好分散那灼热的阳光。
虽然我从小就听说过这座城市的壮丽和宏伟,但是当我从车窗里向它的方向眺望时,我仍然被它所震撼。
诗华立是一个古代、工业时代和现代相交织的艺术品,走在万千古韵犹存的街巷中,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条宽阔的柏油大道,而街对面就是耸立的高楼,这是一种何等奇妙的感受。
......我看到诗华立人正在修复着他们城市最中心的诗华立大教堂,那是整个大陆最为典雅和壮观的世界奇观,但是它在战争中遭到了协议书联盟毁灭性的损坏。即使是灾难之后,这里的人仍然让这座城市保持着干净和整洁,他们自发走上街头,清理和修复整座城市,大街上见不到一丝的污渍——这在遭遇战争后的城市中屈指可数。
诗华立大教堂高大而雄伟,是这座城市的骄傲。
虽然教堂的外周仍然能看到很多的脚手架,也能看到很多的工人在夜以继日、不辞辛劳地修复着教堂外的雕塑和彩色玻璃窗,但是它却已经对虔诚的圣塔教信徒和普通的游客开放。
圣塔教的教义就是推己及人,保留本心。信徒们相信,在他们逝世之时,便是登上“圣塔”的时候——他们的圣书把圣塔写作一个极乐的、美好的,充满了希望的世界。他们相信自己的教义和所践行的一切,无论富贵贫穷,无论男女老少,都相信着那个虚无缥缈世界的“圣塔”。
今天下午恰逢唱诗班的唱诗之时,我带着克莉薇娅,找了个教堂大厅后排的座位坐下。
“原来上尉你是圣塔教教徒吗?”
“并不是,我只是仰慕这座大教堂而已。从我的孩提时期起,就一直从书籍中、长辈的话语中听到关于诗华立的种种奇观和圣迹。所以我的毕生的愿望之一就是来诗华立大教堂和那座时钟塔看看,听一听唱诗班的歌声和时钟塔的鸣响,就已经足够了。”
“啊,好复杂啊,不是很理解这些。”克莉薇娅说道,“但是这样来说的话,有信仰和有愿望就也算得上人生的价值之一吧。”
“恐怕是的吧——克莉薇娅,唱诗要结束了,趁还没有结束,赶紧许个愿比较好哦。”说完,我闭上了双眼,许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唱诗已经结束,我睁开了眼睛,前座的人已经开始陆续离场,而我发现身旁的克莉薇娅仍然闭着双眼,祈祷着。终于,克莉薇娅察觉到了身边的嘈杂声,她抬起了头,睁开了双眼。
“你许了什么愿望?”我看着一旁的克莉薇娅,她银色的长发在金色的阳光中流溢着淡淡的光芒。
“啊,每天都能吃好吃的。”她笑着转过头来说道,跟上了我步伐的节奏。
“这么肤浅啊?真不愧是你。”我笑着回答道。
“当然啦——当然不是这个啦!”她凑近我的耳朵,神秘地眯上了眼睛,“我许的愿是——保密!”说完,她立马从我的身旁跳走,在路上跳起了小舞步。“问女孩子的秘密可不好哦?”她边跳边说,但是我看她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灿烂。
我笑了一下,提起了她的包,没有再问,和她一起走出了教堂。
“诗”是诗华立大教堂一旁的高耸尖塔,也是一座巨大的时钟塔,当然,在数千年前,它曾经也是一座晶石反应塔,在这个城市刚刚建起的时候,它就存在在那里。它看着这座城市的一点点繁荣,见证着它堕入战火,目视着它重燃光辉......几千载的岁月都在举手投足间沉淀,诗华立这座城市的沉浮都似乎只在一瞬之间。
我和克莉薇娅乘上了一座充满了古典时代气息的电梯,前往这座高塔的最顶端。向导告诉我们,这部电梯的晶石驱动装置是诗华立的工程师通过数百年传承下来的,而这就是“诗”内部复杂的机械结构之一。我不懂这些,但是我能从向导的语气中听出他的骄傲与自豪,与我同行的游客们也纷纷发出了赞叹不已的声音。
在塔顶,我看到了数千数万个精密的齿轮在转动,但是——它们所操纵的,仅仅只是一座钟表罢了。
但是在更远处的地平线,却逐渐被染上了深褐色的涟漪。夕阳逐渐隐于群山之中,而这时,“诗”的钟声也在我们的耳畔敲响,深远而圣洁。
向导带着我们去了这座时钟塔的中心,是原来作为晶石反应塔反应装置的中心,现在早已被装潢一新。现在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机械装置,密铺的管道显示着它曾经作为一座城市的动力核心时的繁忙,中心的晶石盛放器看起来是经历了多次的扩张,而最终也逃脱不了被废弃的命运。虽然被刷过了很多很多次的新漆,但是一些角落斑驳的痕迹仍然表露着过去的历史留下的足记。
向导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因为我只听到四周的人不绝于耳的赞叹声。
战争结束后,“诗”又一次发出了鸣响,它是诗华立人第一个修复的建筑——很多人连自己的家都不顾,只愿再听一次时钟塔的鸣响。
从塔上下来后,我问克莉薇娅:“克莉薇娅,感觉怎么样?”
克莉薇娅笑着摇了摇头:“就现在来说,还不错。但是让我来理解这些,确实有些困难——毕竟我现在只想着,我饿了。”她顽皮地笑着,冲我眨了眨眼睛,拉着我的手走向了街边的餐厅。
“啊,市中心的餐厅可是很贵的......”我的声音淹没在人海中,只看见街灯映照下克莉薇娅的笑脸。
......
“对于奥西伯林来说,他所在意的,只有自己家族的荣耀,而对其他人的生死一概不闻不问。”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圈,“当他接手成为诗华立的统治者的时候,市民们议论纷纷,他是否能带着这座城市走出困境;还是成为一名暴君,带着它和所有人迈进下一个地狱。”
“那他是怎么成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人的?”克莉薇娅问。
“那个时候,艾泽林斯联邦还不存在、整个大陆还是黑暗的王政时代时,统治着这座城市的是奥西伯林的家族,他们统治了这座城市长达五百年。奥西伯林是他们的第七代继承者,但是当他的父亲去世时,他并没有继承这座城市的统治权,因为此时的他在遥远的西方,参加了对法尔滨的远征。很不幸,在一次对法尔滨军队的战役中,他所在的军队被法尔滨人全歼,而他则骑着战马冲出重围,逃了出去。但是夏季的法尔滨岛,烈日炎炎,到处都是被战火烧焦的土地,他找不到一点可以吃的东西。他杀了自己的战马,吃了它的肉,但是已经过去三天了,他仍然没有找到水。就在这时,几个骑兵发现了他,围了上来。奥西伯林以为这些是圣塔教联盟的骑士,但当他从模糊的幻觉中分辨出这些骑士时,他发现他们其实是法尔滨人,这片土地的主人。至于奥西伯林,他明白自己是随着圣塔教联盟,为了征讨异教徒而踏上这片土地的侵略者,毫无疑问,奥西伯林是他们的敌人。”
“然而他们给了奥西伯林水,还有一匹瘦弱的马,把他带回了他们的首领那里。就这样,他认识了埃洛斯。在圣塔教国家的油画里,埃洛斯总是被塑造成一个如同恶魔般的野蛮人。然而,他比奥西伯林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骑士都更有风度——埃洛斯也更喜欢达文的宫殿,而不是在旷野中屠杀圣塔教侵略者。他没有想到法尔滨人会如此热情好客,因为他们圣塔教军队会把抓到的任何一个法尔滨士兵处死。但埃洛斯允许奥西伯林在他的营地里随意进出——或许他想要一个客观的观察者,记录下发生的那些残酷的战争。”
“在收复达文的战役中,圣塔教大军分崩离析,而埃洛斯接手了这座城市,重新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统治者。换作任何一个圣塔教领主,都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消灭那些投降的敌方士兵。然而,埃洛斯则允许那些圣塔教士兵离开这座城市,他一点也没有伤害他们。他已经开始行动,想要重新博得人们的支持。他在达文重新修建了教堂、宫殿、医院、集市以及学校。而同时期的那些圣塔教领主,所谓的文明人,却只知道侵略、杀戮和背叛,而法尔滨人却在努力改善着自己的文明。这一切都让奥西伯林看在眼里,这样的转折让他感到不安,更让他难以入眠。”
“战争结束了,圣塔教领主们对征服的狂热也已经熄灭,这两个深受尊敬的对手终于开始和谈。战争会损害人的健康,希邦王国和穆尔大公国的国王病倒了。埃洛斯很尊敬这些自己的敌人,所以他给他们送去了水果和山顶的雪水以示慰问。没过多久,他们就登上了返回主菲尔德大陆的船,第一次远征就这样无果而终。随后,奥西伯林也被埃洛斯释放,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从他那白发苍苍的叔父手里接回了诗华立的统治权。”
“那时的奥西伯林已经年近50,而在法尔滨的那些遭遇则更让他寝食难安。他回顾了过往,终于找到了方向。从此以后的二十余年里,奥西伯林在诗华立开设医院、建立菲尔德大陆的第一所大学——诗华立大学;修复诗华立大教堂和时钟塔;签订条约,促成诗华立边疆的和平;降低税赋税、吸引人才、推进宗教自由......这些看似不可能的任务,都在他仅剩的二十年生命中顺利地进行。他临终前告诉他的子孙,要将他没有完成的事业进行下去。他在战争中写的笔记和战后的回忆录,也被当作最珍贵的历史遗产收藏在现在的诗华立博物馆中。”
“自那以后,来自圣塔教世界和拉斐尔教世界的诗人、艺术家和科学家纷纷聚集到诗华立。在那里,他们能享受赞美和宽容,以及所有他们能想象以及不能想象的自由。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奥西伯林伯爵在这块肥沃土壤上播种下的种子终于绽放在他逝世后的、长达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盛开在这座阳光普照的城市中。”我眨了眨眼,“来自西方的诗人这样描绘这座城市——啊,诗华立,你就像一颗美丽的宝石,镶嵌在整个大陆的中心,连接着东方的朝阳和西方的晚霞,北方的寒冬和南方的盛夏。”
“......因此,我现在也才能坐在诗华立大学美丽校园中的长椅上,向你讲述着这个大学的第一任校长,诗华立伯爵,同时也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人——奥西伯林的故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