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返回上级目录 《魏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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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远南的山陵之间,栖霞峰上,有一名勇士,克雷普兰顿,朔北的海洋之上,有一条巨兽,人们称之为龙。

克雷普兰顿住在山之巅,那时,他还很小。

有人问他,你的名字?

克雷普兰顿。

职业?

勇士。

他说,“屠龙者一定会是克雷普兰顿。”

勇士立志屠龙。

他勤练武功,他的肌腱化为致密的铁水,他的躯壳已经金刚不坏。勇士打败了所有勇士,克雷普兰顿说,这还不够,因为他的目标是屠龙。

他冲击灵脉,他的力量与心脏一同脉动,他的手一收一放,就是一股风。勇士在灵的海洋上渐入佳境,克雷普兰顿说,这还不够,因为他的目标是屠龙。

他饱览群书,炼金、造物、怪兽与狂风,所有一切在他的脑海中回旋。勇士在南方旅行,他仿佛无所不知。但是,克雷普兰顿说,这还不够,因为他的目标是屠龙。

勇士立志屠龙,但很多人嘲笑勇士,因为,龙的呼吸可以掀翻战舰,龙的身躯比山陵更加宏伟,龙的鳞甲比金石更加坚硬,龙的力量是无限的。

他需要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他采来北方万里挑一的铁木,作为刀把,可以千年不朽,他觅得天涯深沉海底的陨银,作为剑心,能够百锻不折。

雕镌的宝石斗拱般紧密贴合,组成最尖利的剑锋,他带来经受无数捶打的精铁,用巨熊的膏霜作为淬炼的油。勇士找不到一位能利用所有材料的铸剑师,他决定要自己打造屠龙的宝刀。

他寻找所有材料,用了数十年,他锻打屠龙刀,用了数十年,但,克雷普兰顿说,还不够,因为,他的目标是屠龙。

他修行终老的武功击不碎半片龙鳞,他毕生磨练的灵脉挡不住龙的利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龙的则力量是无限的。

他仍住在山之巅,贸然回首,时日无多,白霜爬上了勇士的鬓角,勇士的眉梢。

他将一生奉献给屠龙,他失败了,但他仍要屠龙。

于是,他在山之巅进行最后的修行。他放话说,他有世界上最利的宝刀,屠龙刀。刀身镶满了最坚固完美的晶石,用无价的工艺打造,他接受所有勇士的挑战——打败他,就能获得屠龙刀。

武者们为屠龙刀前来挑战,在他手下走不过几个回合。侠客们为屠龙刀前来挑战,他将所有侠客轰出山外。暗杀者、盗窃者图谋不轨,想要拿走屠龙刀,他将那些人骗进他的意识海中,问:“为何而来?”

心虚者的回答永远不是宝刀,但他能看穿谎言,他只消尝一点暗杀者或盗窃者的知觉,就能识别出恶臭的灵魂。

他杀死他们,将他们的灵魂吞噬殆尽。

很快,人们开始传说,山之巅有一个可怕的怪物,他很老——老得不成人形。他守护着一把无价的屠龙刀,挑战者们试着斩杀这只怪物,一些人被打败后空手而归,另一些不遵循怪物规矩得人则有去无回。

那天,他坐在山巅,闭目沉思,他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请指点我!”

声音年轻,他能从这声音里感受到他身上消逝已久的躁动不安的活力。声音熟悉,因为它们来自同一个人,他已经听过很多很多遍了。

他看见了少年,果然,三年来,这位少年每月必到。少年准备格斗,青春紧绷的肌肉依附在少年硬实的身板上,十五招,是他们对决的长度。

少年再一次被他打败,少年向他一拜:“我还会再来。”

他摇摇头,少年一直在进步,但达到他的水准,还欠了太多功夫,少年来多少次,都无法打败他。

除非——

他问,“为何而来?”

一般人回答,“怪物,你的宝刀。”

少年说,“太奶奶告诉我,传说,栖霞峰上有一位叫做克雷普兰顿的高人,他立志屠龙,但未能屠龙,克雷普兰顿一定是你。”

他问,“你是谁?”

武者可能会回答,“三湾的武者”,侠客可能会回答,“青翎的侠客”

少年说,“我是一位无名的勇士,我立志屠龙。”

他哈哈一笑,似乎在嘲笑少年的天真与无知,他说,“我修行终老的武功击不碎半片龙鳞,我毕生磨练的灵脉挡不住龙的利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龙的则力量是无限的。”

有限的人,又能凭借什么,对抗龙无限的力量呢?

片刻,少年答,“无论如何,我都要屠龙。”

他说,屠龙不可能。少年说,请授我屠龙秘法。

他将少年拉入他的意识之中,向少年张开他的灵魂,说,屠龙者是勇士,勇士并不一定是一个人。

“吞掉我,继承我的一切”,他说,“这样,我屠龙的武功、我知识的记忆、我一切的向往、我的一切都传授予你。”

少年说,你将死亡。他说,“你将屠龙,屠龙者是克雷普兰顿,我是克雷普兰顿,我会是你,你会是我。你会有一个名字,勇士,克雷普兰顿将屠龙,克雷普兰顿将永生。”

龙的力量是无限的,克雷普兰顿的时间是无穷的。

要对抗无限的力量,只有用无穷的时间。

少年吞噬了他,后来,他自称勇士克雷普兰顿,但仍不够,因为克雷普兰顿的目标是屠龙。

他手持屠龙刀,走遍天涯海角,继续修炼着克雷普兰顿的武功,寻找着屠龙的秘诀。他将神秘丛林里的长生藤编织为甲胄,他切下以太古树的根茎造成世上最有力的陨凤弓。他能拉开陨凤长弓,因为他习得了克雷普兰顿的运灵法,他利用自己的青春,不断积累、创造,但仍然不够。

他将一生奉献给屠龙,他老了,但他没有失败。

他回到山巅,因为他——勇士克雷普兰顿,的目标是屠龙。

后来,远南山的栖霞峰上,一直有着一名勇士,克雷普兰顿,朔北的海洋之上,也一直有着一条巨兽,人们称之为龙。

人们开始传说,有一个可怕的怪物,他很老,和之前的怪物一样老。他守护着无价的屠龙刀与陨凤弓。

克雷普兰顿一直在等待,他会问,“名字?职业?为何而来?”

在无数的武者和侠客之中,三年来,他打败了一个又一个挑战者。

除非——

苍老的克雷普兰顿转过身,问百折不挠的年轻人:你的名字?

无名。

职业?

勇士。

“为何而来?”

“屠龙。”

接着——传说中山之巅的怪物消失了,接着——过了很久——怪物又出现了。

克雷普兰顿仍然没能屠龙,克雷普兰顿是很多人,很多人有者共同的名字,“勇士克雷普兰顿”,有着共同的目标,“屠龙”。

克雷普兰顿住在远南山的栖霞峰上,山之巅藏着尚未完整的屠龙秘诀,而克雷普兰顿则与此永生,克雷普兰顿相信他的永生。

他将用无尽的时间,以对抗无限的力量。

他将屠龙,他将不得屠龙。屠龙者会是他,屠龙者不可能是他。

他可以是很多人,很多人有着相同的火种,又能是一个人。

关键在于,那些在不断吞噬中逝去的灵魂——克雷普兰顿们,是否相信,他的永生。

他将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