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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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钢蓝

CHAPTER TH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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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维勒阁下。”

“没有关系,现在就跟我过来,事态紧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这件事和以后我们部门的发展有很重大的关系。”说着,一位瘦削但是精悍的男人引着另一位年轻的男子来到了电梯口。“很高兴你能调转到我们部门来,尽管有如此多的慵懒散漫的政府官员,但我仍希望你能同其他研究人员搞好关系,因为我们现在有很多事情需要你的协助。年轻人,到这边来。”男人说着,推开了隔间的一扇门,顺手把手上滴水的雨伞放在了隔间里的伞架上。“电梯间就在这边——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设计师是怎么长的脑子。”

这个满口脏话,滔滔不绝的男人——维勒·徐·斯顿,是这个年轻人的上司,平时也口无遮拦,因此触怒了不少人,但是他们其实也并不能拿这个老爷子怎么办,只能是说让他在这个枯燥的岗位上继续干了数十年罢了。

“趁现在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拿好这个指令牌。年轻人,记住,拿好它。”维勒用严肃的语气强调了一遍,“看见那个十五楼了吗?年轻人,按它。”这个懵懂无知的年轻人果然就按照维勒的指示用手按了一下电梯的按钮,结果毫无反应。“年轻人,既然我已经强调了两遍,那你就应该意思到我让你这样做的问题的所在——在我们的部门,无时无刻都要懂得暗示和变通——年轻人,现在再用指令牌按它试试。”年轻人被这个老爷子的一席话说的满脸通红,于是年轻人便按照他的话,用指令牌按下按钮。果不其然,电梯开始运转了。

“记住,十五楼,拿好你的指令牌,年轻人。哦,还有一个东西,别丢了。”他顺手把别在腰间的一个小记忆盘扔给了年轻人,“工作文件放这个里面,记住保持记忆盘的通讯连接畅通,我们随时可能调用你的文件。”

电梯开了,强烈的光线令他不得不暂时闭上了眼睛。待他重新睁开双眼时,发现这不过是正常的的走廊而已,和一般的写字楼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边,跟我来。”维勒带着这位新人向着走廊的深处走去,“你很明白你之前签署的协议对吧,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默认你明白。当然,你可以忘记所有的事情,但不要忘记危机协议。还有,我给你的那几样东西,都给我好好保管好,我跟很多年轻人都谈到过,但是真的是可惜了这些前途一片光明的小伙子们。”他瞥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发现他抿紧了嘴唇,双手紧紧地抱成拳。“无论你现在在想什么,都已经没有机会了。”说着,维勒推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大门,数十个身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人员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注视着维勒和他身边的那位年轻人。“各位,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个我们部门的新同事,胡意志帝国理工学院的晶石专业博士。”他环视了周围,“名字这种东西就不用说了,毕竟我们用不到,也没有必要。听好了,从现在开始,这个小伙子的代号就是‘钢蓝’,以后你们就这样称呼他。”他再次瞥了一眼身旁的这个年轻人,“好了,钢蓝,你跟我过来一下,我给你交代一下具体的工作。”

2009年3月4日,化学市,郊区,旧研究所废墟

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充满了营养液的培养仪——里面漂浮着一具拟生体。

“你知道我为什么常常来看这个培养仪么?”维勒点燃了一支烟,没等这个年轻人开口,便自顾自地回答了起来,“这个培养仪建于十年前,那个动荡的时代。”年轻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其他的培养仪都被摧毁了,唯有这一个在那场悲剧式的战争中留存了下来。”他吐出了一个烟圈,“那里面镶嵌的那块紫晶石电池可以给予它五十年的电力。看着它,我就能回忆起那段岁月。”

“阁下,您所说的我都知道,毕竟我也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除此之外,我也已经从部门的档案室里了解到了关于十年前我们部门和这个研究所的往事。但是我仍然很疑惑,为什么现在的研究所宁愿抛弃它,而非打开这个培养仪,把它取出来?”维勒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钢蓝,眼里充满了惊讶,“年轻人,那是旧帝国时代的东西,一个战争机器罢了,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也毫无价值——政府和军方都不希望把我们宝贵的精力浪费在这种地方,明白了吗?”

老人吸了一口烟,把剩下的烟头扔在脚下,转过头去,看着培养仪,“除此之外,年轻人,不瞒你说,在你之前,已经有无数人尝试过了,而且不出意料,都是无功而返。很遗憾,我们的实力还没有达到可以破解这个装置的密码的程度,况且这已经是十年前的老古董,我们对它的运行机制的了解也早已遗失殆尽。如果你不希望重蹈覆辙,就别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把重心放到现在的工作上,军方要求我们得抓紧在‘他们’之前得出研究的结果。”

......

人类在说“不可能”这个词的时候,话语中其实总是包含着些许的期望——说不定、肯定、或许之类的,因为可能性从来就不是零,一切皆有可能。

寒冷的北风不断像钢锯一样锯痛着我的神经。已经是冬季的十二月,虽不像极寒的北国一样难以忍受,但却足以让人精疲力竭。

雪,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本来的它是如此的纯洁、美好和无辜,但有时却是如此的寒冷刺骨和令人绝望。纷纷扬扬的雪花,从不知何时与何处飘落,本来只是无所谓的场景,但只有雪花才会让浪子感受到寒冷,以及漂泊的影子和孤独的灵魂。

就像白色可以轻易变成黑色,而黑色却再也不能变成白色一样,我的过去如同深深扎入土地里的根须一般深深刻画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记。无论我多么想忘记过去的自己,但是那却如同梦魇一样回荡在我的脑海中。如果一个人离开了你,就不要问为什么,因为你能想到的所有理由和原因,都是对的。

正像只有黑暗才能衬托光明,只有死亡才能体现生命的可贵,那么只有冰冷的雪花才能体现家的温暖——但是我的家呢?我没有家,从小到大,我都是独自一人。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热烈相拥的情侣,从我身旁走过的一家四口,充满笑意的脸庞和孩子们打闹嬉戏的笑声,在这个雨雪纷飞的季节显得是那么的相洽但是又如此刺眼。我曾经畏惧黑暗,我曾经厌倦孤独,却一个人在漆黑中踉踉跄跄,走走停停。每当望向阳光,却感觉那温度那么刺眼。

我获得了什么?而我又失去了什么?我回到了故乡,但是我却看起来却像一个异乡的浪子。我用欢乐的笑伪装着面具,转身摘下面具,却将落寞留给自己。黑暗再怎么绝望,再怎么恐怖,也总好过一片空白——时间,泪水,我都无法抓住,但是我能狠狠地抓住自己的回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郊区,旧研究所的遗址就在前面不远处,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除了我和维勒以外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来。纷纷扬扬的雪,在橘黄色的街灯下飘散着,那个坍塌了一半的仓库的一角已经覆满积雪,微小的雪花也正在从天花板的缝隙中飘落,积聚在闪着淡蓝色光芒的培养仪上。

光晕闪耀着光辉,光辉驱赶了黑暗。

我收起雨伞,摘下大衣的帽子,把载有解析文件的硬盘从侧包中取出,熟练地将接口接在培养仪那古老的插口上——这个转接口是我在实验室的仓库的一端落满灰尘的货架上找到的,看起来已经有相当长时间的历史,或许也已经在这个时代毫无用处。似乎自从摆在这个角落便从来没有人理会过,甚至瞟过它一眼。

我取出了手提包中的笔记本电脑,再通过一条接线,将硬盘再接入我的电脑,我便能把在工作时偷偷获取的关于十几年前的机械拟生体的数据整合进我的解析文件——我是这一行的专家,从晶石学到计算机科学,我毫无疑问是最优秀的学者。

仅仅只是整合和解析,大部分工作我已经在家中完成,现在只需要最简单的打开和启动。我明白擅自启动这个装置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除了让它在这里呆满五十年然后腐坏外,肯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给予它自由。

我按下了回车。

红色的进度条变成了绿色,我能听清楚自己的喘息声,我明白我做了一件伟大的或者肮脏的事,我明白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只是我认为这是对的而已。

无色的液体慢慢地从培养仪底部的管道内渗下,只是因为数十年的缺乏维修,液体的下渗速度非常慢。但是我仍然能看到水位线的下降以及悬浮在液体中的拟生体的脚尖逐渐触碰到了地面。啊——这个拟生体又是一个女性,我再次确认。我不知道看到过多少次了?我知道那些研究人员会坚持说这是无性别的,这是中性的,但是明明这就是一个女孩子啊,就像我在北帝国的前辈所说的那两个AMI档案管理员,明明就是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子,有这套说辞真是可笑。

第二套程序得运行了,我看了看培养仪里面坐着的闭着眼睛的拟生体,输入了一串命令,然后按下了回车。“不愧是冰晶石人。”这和我在大学里学习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它——或许用“她”来形容更为恰当。她睁开了双眼,和一般的冰晶石蔚蓝色的瞳色恰恰相反,竟然是带着霞光般的紫红色瞳孔。培养仪打开了舱门,最后自动停止了运行,最后一丝的荧光也消失了。我这才发现她的发丝的颜色不是培养仪映射的荧光映射,而是自然的墨蓝色——或许用钢蓝色来形容再合适不过。虽然在启动前我就已经通过程序为她输入了这个时代冰晶石人所应该具备的基本知识,但是我仍然很担心这个诞生于十几年前的老古董是否能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

她仅仅只是用紫红色双瞳看了看四周,然后便闭上了双眼。我放下了手中的电脑,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从侧包中取出了几件男式的衣服,递给了她。“不愧是冰晶石人。”我再次发出这样的感叹,她很顺从地将衣服穿好,就好像顺从地执行命令一样,只是很奇怪的是,她自从那时,便很少再睁开过自己的双眼。

我打算将她先带回到自己的家中,然后第二天再告诉维勒和研究所的同事们——无论他们怎么反对亦或是表达自己的愤怒,都已经于事无补,这就是先斩后奏。我也明白自己可能所受的风险,我可能因为今天晚上的乱来而毁掉了我自己的一生,或许我的后半辈子都会在牢狱中度过,但是我已经无所谓,毕竟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这件事的完成便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愿望的实现。

“这把伞有点小,但是没问题,过来吧,我的家就在不远处。”她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就凑到了我的伞下,说实话,这种感觉就像数年前和另一个人的感觉一样,终于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你感觉冷么?”她摇了摇头。

“也是,冰晶石人是不会感知寒冷的吧。”我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她突然打断了我的话,用一种沙哑的机械音说道,“不。因为战神,知觉,不需要。”面无表情,她继续说着,“只要感知,强大,唯一,需要,战神。”她转过脸来看向我,虽然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我似乎已经习惯,看着我一脸茫然的表情,她认真的说道,“战争,战神,不需要,知觉,妨碍。”虽然我在数年前就已经知晓了这一切,但是我还是很难相信。

“那个,你的名字叫什么?冰晶石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吧。”为了避免尴尬,我随口问了一个拙劣的问题。她听到后,好像很吃惊的样子,转向我,“名字,没有。‘他们’,称我,Mars-prototype1。”她微微地睁开了双眼,紫红色的双瞳,在昏黄的路灯下,如同黄昏中的落日一般,“名字,非必需品。战争,不需要,非必需品。”

确实,在六十年前和三十年前的那两场悲剧式的战争中,人们抛弃了身为人类的尊严,背弃了名为人性的信条。黑暗,就是赐给飞蛾扑向火的愿望,连无辜的事物也被卷入这两场化为焦土的战斗中——不配拥有姓名,不配拥有知觉,仅仅只是战争中的消耗品。如果仅仅是因为只是一粒冰晶石,而不将他们定性为生命,那文明又和所谓的野蛮有什么区别?

那这样吧——我的代号——钢蓝——戈蓝——钢兰——戈兰?

“就这样吧,你就叫戈兰吧,虽然和我的代号差不多,但是也有区别就对了,即兴取的,不满意就说出来。”

她认真地听着,扑克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的笑意,“虽然,很蠢,方式,但是,喜欢。第一个,名字,珍惜。“就这样,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走边谈,虽然戈兰的发音仍然很糟糕,仍然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但是这种感觉已经让我在这漫天飞雪中取得了一丝的温暖。虽然这是我不知道第几次同冰晶石人打交道,但是这一天晚上的经历却永远令人难以忘怀。

我很喜欢这座城市的一个原因是,即使在冬季飘雪而寒冷的夜晚,在远离城市灯火的郊区仍然可以看见漫天的繁星,这便是我坚持将房子建在郊区的原因。

我趴在阳台的护栏上,一旁的戈兰默默地站着。

“看到了吗?那些星辰,经历过数十亿年的光阴。早在人类诞生之前就一直闪烁着光芒,在人类灭亡之后,它们仍会继续绽放。人的生命连星星的一瞬都不及。这是自古以来人类就明白的事情。然而,认识到星辰的永恒和人世的一瞬的是人,而非星星。”

一旁的戈兰默默地站着,摇了摇头。

“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明白人类重视瞬间的燃烧甚于冻结的永恒,明白转瞬即逝的流星的轨迹也将深深地刻在宇宙的深渊和人们的记忆当中。星空之所以美丽,就是因为在无限的宇宙中,不管黑暗如何蔓延, 都有星光去把它照亮。总有一天,你也会仰望着星辰,任凭思绪驰骋在彼方,并且希望征服它们,置身其中。”

他们的到来比我想象中更快,我似乎忽视了维勒既然能在那个那么危险的岗位上干这么久,必然有不同于常人的特点。事情的真相很明显,即使是和他没打过多长时间交道的我也能很快地猜测出,维勒是一个灵脉使用者,而且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强大。而且,和平常似乎和蔼可亲的他完全不同,事实上,他是一个善于伪装者,是一个笑面虎。

2010年1月28日,化学市,郊区

“我以徐意志联邦共和国国家安全局研究部部长,徐意志联邦共和国特别行动队队长,陆军上尉,维勒·徐·斯顿的名义,经最高联邦检察院批准,以徐意志联邦共和国宪法赋予我们的权力,以徐意志联邦共和国国家安全法第五章第七十八条之规定,对你实施逮捕。”说着,维勒的身后跟出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军方人员,将钢蓝的双手铐住,推向停在屋外的车内。

“把她一起带走。”维勒面无表情地说完,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钢蓝的住宅。

还没有走出几步,维勒的身后传来惨叫声,他回头一看,是戈兰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名军方士兵的衣襟,另一只手拿着夺来的手枪指着在地上吓得颤抖的另一名士兵。

“这个人造人疯掉了。”维勒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戈兰的头部便是一顿猛击。硝烟散去,戈兰的面部拟生层被撕裂,露出了钢铁的机械组织。戈兰不为所动,将手上早已断气的士兵扔向一边,顺手提起了另一个惊慌失措的士兵,“贫弱,无能。”

“切,十几年了,都忘了她是个什么东西!”维勒拉开了手中的烟雾弹,转身跑出住宅。随后,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宪兵从门口小心翼翼地端着自动步枪缓缓缩小对戈兰的包围圈。

“迟钝的家伙,和几十年前没有什么区别。”维勒站在门口,“开火!”

虽然这听起来很蠢,但是事实上,这种程度的火力几乎无法对戈兰产生任何程度的伤害。

“我早已料到了,但是没想到会发生如此无聊的事情。”维勒向前丢出了一个类似于闪光弹的圆柱体装置。“比我想象中更好,错过了那场战争真是可惜。”

戈兰睁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了惊恐和挣扎的表情,紫红色的眩目的光芒熄灭了,她的身体如同被抽去筋骨一般倒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与大理石地板的猛烈碰撞声。

“低估她了,把她带走。”

2010年1月31日,化学市,郊区

“只有并不民主和自由的国家才会总是把民主和自由挂在自己的嘴边上。”维勒坐在钢蓝的对面,“每个国家都是这样,哪怕刚刚诞生不久的联邦也是如此。”维勒看着钢蓝,从自己的手提包中抽出了一份文件,“但是军方并没有打算对你提起控诉,国安局也没有这个意图,我们并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甚至连联邦政府也对这件事情一知半解,政府高层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件‘突发事件’而不愿意把在国会争权夺利的时间浪费在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上。当然,我们也只想让公众认为这只是一件‘恐怖袭击’而已。”

“除此之外,我代表研究部向你转达感谢,你破解了十年前的密码,这对我们对数十年前对于旧帝国时代我们研究员所残留下来的数据的重解析有很重要的作用。”这段话或许并没有包含些许的感情色彩,但是在钢蓝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十足的讽刺和嘲讽。“‘戈兰’的解析对我们有很重要的研究作用。我们将在关闭她的火控核心的基础上对她的结构进行解析,以破解数十年前胡意志帝国妄图隐瞒的关于矩阵的真相。”

“签下这份保释文件,我们就将放你回去。”维勒把文件推到钢蓝的面前,然后从侧兜中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了钢蓝。“这件事情只有国安局和军方了解,我们也不想过多的纠缠这件事。”

钢蓝颤抖着双手接过了纸笔——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够回避检察院起诉的机会——在军方和国安局的庇护下。当然,他也有权利拒绝签署这份文件,但是又有谁会这样做呢?如果错失这次机会,那么他最高可能会承受长达五十年的刑期。曾经有人说过,“你是要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英雄,哪怕只有几分钟。你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而是来自心底的呐喊,只为惊醒少数人。”但是很明显,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没有人会选择成为一名英雄。

总是把理想和自由挂在嘴边是一件愚蠢的事情,真实的现实往往比无缘由的试探过去和未来更具有说服力。为什么人的眼睛是长在前面?是因为看到了未来。当然,毫无疑问,所有的恐惧却是源于过去。你看,那个男人的双手正在颤抖,他肯定也是在思考,他是这个世界最聪明的人,他可以计算出一切,却计算不出人心和未来,计算不出签署与拒绝两头的得失和利弊。

他的额头渗出汗珠,过去带给他的打击今日仍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有一个声音在冥冥之中问他:“是要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英雄?”

钢蓝闭紧了嘴唇,但是他的钢铁般的心在动摇。

“只有傻子和疯子才会选择当英雄。”

不堪一击。

2010年6月22日18:49,化学市,联邦政府大楼

“你疯了吗,戈兰!听着!你疯了吗!放下你手中的匕首!你完全疯了!所有人都疯了吗!还是只有你疯了!”钢蓝猛地推开门,却看见研究室内一片血腥。自认为经历过那场惨烈战争的他的双手也禁不住颤抖。

人间地狱,好一个人间地狱!

“你疯了吗!戈兰!竟然把沾满鲜血的双手伸向手无寸铁的人!无人关心、无人过问!事到如今的你也疯掉了吗!睁开你那傲慢的双眼!给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你就会知道有些事物是假的、是错误的!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想重新开始,并且想让你知道,是因为你!因为你,我的生活、我的生命才拥有了希望!是你造就了我如今的这副模样!”

他瞥见了躺在角落里的维勒,他的胸部被狠狠地刺中了好几刀,看起来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整个研究室和屠宰场没有任何区别。钢蓝举起了手中的手枪,但是这支安全部门的手枪在这种情况下看起来却是如此贫弱。“一支手枪?有意思。”戈兰头也没转,径直走上前去,把面前的一位研究员高高的举在空中,紧紧地扼住他的咽喉。“没想到,贫弱乏力的你竟然还会使用武器——虽然也和你一样贫弱无力。啊,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有道理的。”

“你疯了,戈兰!事到如今,连你也已经疯掉了!所有人都疯了!从人类到人形,这个世界都疯了!我永远无法相信,我会有一天死在你的手上!我明明是如此信任你,如此喜欢你——我喜欢你的眼睛,它们如同晚霞一样美丽,纯净而透彻。但是我无法想象你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口吐白沫的研究员软绵绵地从戈兰的手中滑落回地上。

“我的一生中,一直都是如此鲁莽,从唤醒你到如今的结局。让人失望,我是这方面的行家,直到今天,我也依然是个令人失望的家伙,看看你这样子!我从来不是你值得信任的人,但是我哪怕拥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拥有哪怕十万分之一个机会,我都会去证明——我一定要尝试,直到我犯下的错误能真正的抹除,直到这一切都回归正轨!”

戈兰走向了下一个躲在墙角里的瑟瑟发抖的研究员。

“戈兰,如果你那的可悲的意识海里还存在仅剩的一丝的善良,那就好好地给我听着!”

她头也没转,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这些话,但是她确确实实停下了。

“钢蓝,你知道的,雪和冰有时会冻结生命,人类也不得不忍耐严寒熬过冬天。然而,这是为春天的到来所必须的因素,因为大地会渴望短暂的睡眠。不可以憎恨雪和冰,祝福与和煦阳光的日子终将到来。胤,你知道的。”

终于,她转过身来,用紫红色的双眼无神地看着钢蓝。接着,她快步走到钢蓝的面前,手握着这把匕首,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身体。无比刺痛的感觉侵袭着钢蓝的神经,他的双眼变得模糊,倒地前只看到她幽深的紫红色双眼。

......

钢蓝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隐隐约约的在记忆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模糊的视界中,漂浮着晃眼的苍白色日光灯,除了苍白就是血腥的赤红。钢蓝捂着自己剧痛的腹部试图坐起来,但这一切都是徒劳。这次袭击,已经令他身心俱疲,鲜血已经凝固,医护人员的叫喊声和人们的喧闹声回荡在他的耳边。但是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受伤的腹部正缠着拙劣的绷带。

可能性从来就不是零,一切皆有可能。

他的思维不再如从前那样敏锐,钢蓝倒下了,过多的失血让他再次躺倒在地上,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医生在他耳畔的急切的叫喊声——他太累了,他真的太累了,他需要休息,于是他闭上了双眼,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便已经是第三日的傍晚,联邦中心医院。因为一只眼睛受到了爆炸冲击,维勒的右眼绑着绷带,坐在钢蓝的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钢蓝明白这是他带来的灾难,不仅摧毁了整个研究所,甚至惊动了政府和军方。

“我......”钢蓝偷偷地瞥了一眼维勒受伤的胸部,那里已经被好几层厚厚的绷带围住,看起来已无大碍,但是维勒健硕的身体却显得消瘦了不少。

“不要说了,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也有责任。”维勒挥了挥手,“很庆幸,你没有在那场灾难性的袭击中丧生。”“但是......”“不,是你运气好,没有受到致命伤。戈兰没有捅在致命的肺部或者肝脏,而是选择了损伤较小的胃部。很难相信,那样一个冷血的杀手,会出现如此严重的错误,而且——我们到达时,你的腹部已经被包扎过了,是你自己做的吗?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关于这件事,我们,包括现在接手此事的军方,会进行紧急处理。当然,你的责任我们会追究,但是请不必担心,我们还需要你的力量,现在还请全心养病。”维勒站了起来,“那我也不打扰你的休息了,先走一步。”

1999年4月24日,徐意志帝国,化学市。

“我们失败了,陛下......”几个信使仓皇失措地跑进了一个昏暗的大厅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失神说道。

“都下去吧......我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科特瓦尔这家伙比我想象中更能干,能败在他手上我心服口服。都下去吧,都下去吧......”年迈的老人转过身去,两须斑白。“......去迎接他们吧,把我忘了吧——历史的耻辱柱上必定有我的名字——一个不忠不义的人,一个篡位者,国家的耻辱亦或者什么......”说罢,老者消失在黑暗中,寂静的大厅里久久的回荡着老者的声音......

1975年2月8日,胡意志帝国,物理市。

“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不是么?”肖尔咬着笔头,饶有兴趣地听着大臣们的发言。“但是元首,如果义军同盟失败了,或者帝国护国队捕获了我们援助的‘战神’,那岂不是引火烧身?”

“我相信他们,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判断。”肖尔笑了起来,这笑声混合着柴油和皮革的味道充斥着这间不大的暗室,生锈的铁门旁站立着两个卫兵,正警惕地注意着周遭的环境。

“那么,请义军同盟代表在条约上签字。”一位年轻人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胡意志帝国代表,拿起了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1991年6月12日,胡意志帝国,物理市。

“新的一批支援机体将在三十天内送达,请诸位尽快接收——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批库存。愿你们被世界温柔以待。”

1992年7月23日,物理化学共和国,物理化学市。

“很难想象,这是五十年前的战争的产物——简直是暴力和杀戮的机器。”一位身着白衣的研究员抬头看着伫立在玻璃隔离室中的一个“战神”机体说道,并不时在手中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这个时候,另一个戴眼镜的研究员走过来说道:“虽说如此,但它们的战斗力在如今的战场上也只是凑合罢了。”他顿了一下,看着这个虎背熊腰的战斗人形,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已经不是五十年前了,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要火力足够,便可以随意杀戮’的时代——现代战争追求的是质量而非单纯的数量。”

“那你的意思是?”身着白衣的研究员眯起了眼睛,停下了笔,“冰晶石?”“你很聪明。‘战神’固然强大,但是,时代变了。我们需要的是早已不是正面战场的一次两次胜利,也不是再多的杀敌数,而是尽快的达成目标——立刻让那群篡位者下地狱!”眼镜打开了隔离室的门,白衣研究员赶紧跟上前来,“你是说......暗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暗杀是最有效的方法。帝国现在还可以维持,也就只是靠那个独裁者的个人威权统治而已。”眼镜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继续说道,“不仅我们可以少牺牲许多弟兄,而且帝国统治的人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我们的临门一脚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听说北帝国已经研发出来了拟生体,或许这是一个可行的研究方向。喂!你在北帝国有认识的了解这方面的朋友吧?”“很难说,但是我愿意去尝试一下,不是为了我自己,只是为了这场战争能早日结束......”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乱了这两名研究员的谈话。“怎么回事,这么......”“别说了!赶快炸掉这个实验室!快撤!帝国护国队来了!”“那这个‘战神’呢?本来数量就......”“说什么傻话!你还想让它落入帝国护国队的手里吗!傻瓜!快点!我们没有时间了!”“嘁......”

白衣研究员正木木地看着火海中的实验室,“赶快走!你也想死吗?不想死就赶快!”他这才反应过来,钻进眼镜的汽车里,在爆炸声中开向了下一个实验室。

1998年12月8日,物理化学共和国,伊休工业区。

“这具素体比我想象中要强得多。”“但是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疑虑,虽然之前一直保持沉默,但是现在是时候大声宣布我们的研究成果。我很能确定,即使它只装载了简易的火控核心,但是它的战斗能力也肯定是之前那个简直像要生锈而锈蚀的破烂机械的数倍,更不用说敏捷和战场上的生存能力。”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一个咬着一支棒棒糖的研究员举起了手,示意要发表意见。“请说,法戎——但是请记住,实验室里禁止吃东西,下不为例。”“好吧好吧,但是这老毛病我改不掉了——言归正传,我对新素体,或者说拟生体的表现充满期待。但是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这具素体有一个足以致其死命的缺点。”说着,法戎径直走向了漂浮着拟生体的培养仪。“你们只关注拟生体的状态,那么更重要的——操纵这具素体的冰晶石呢?”

面面相觑。

“素体固然强大,这我无法反驳,我也很难相信,你们居然能把机械和拟生体混合在一起,做出这种我根本无法想象的怪物。”法戎拿着棒棒糖,指向了墙角的一个小培养仪,里面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很明显,这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是一小粒冰晶石。“这丝毫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当然,冰晶石的记忆结构也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所以,我们才必须得加紧两者之间的结合试验,以防排斥或者更加严重的结果。”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严重的情况,暴怒的‘战神’误杀友军也不是一次两次,就算再精密的计算也无法计算人心,更别说冰晶石的思维。我们能证明出这具素体和冰晶石结合后,它不一定会完全效忠于我们,因此,我们才更加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的,各位也知道,现在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我们,福兰德政府倒台也只是时间问题,让我们在即将胜利前抓紧时间完成——为新联邦的诞生送上礼赞。”

1999年4月25日,物理化学共和国,伊休工业区。

嘈杂的声音——欢呼声、男人喝醉时的大叫、女人怀里婴儿的哭闹声,更多的是街上人们的狂欢的歌舞声。

与此同时,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则显得疲惫不堪,他们正忙于把实验室里的各种器材运回化学市——这些从战争时期偷运出来的东西终于可以回到它们的故里。

实验室里格外繁忙,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来来回回,搬运着精密的实验仪器,放在卡车上。夕阳从西边落下,赤红晚霞的光辉洒满了这个落满灰尘的小镇。

霞光从窗户的缝隙中点亮了角落的培养仪,正如一束光照亮了黑暗,浸泡在培养液中的拟生体默默地悬浮着,而那粒淡蓝色的冰晶石早已镶嵌进它的躯体之中——只是没来得及参与最后的战争。

它与生俱来的便是冰冷和残忍,它诞生的目的便是杀戮和血腥。如今,战争早已结束,回家的钟声已然敲响,从近在咫尺的山脉到遥远的原野,世间万物拥抱着和平,触摸着星辰,期待着明日的曙光。和平的钟声从中心的塔楼敲响,回音绕过山丘和河流湖泊,回荡在每一寸的土地,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它的诞生是不合时宜的,是错误的,所以他应该被封存,永久地。

这个培养仪被连带着培养液运到了不远处开往化学市的列车中,它将被带往那里,然后被封存,最后被所有人遗忘。

2009年9月27日,徐意志联邦共和国,化学市。

“这是一个意外造成的。”维勒点燃了一支烟,他看着钢蓝,背靠着天台的护栏,身后就是繁华的都市灯火。“研究所并没有忘记这些被改装过的‘战神’,但是在上一次的研究所迁址时,上面认为那些东西已经是过时的玩意儿,并不打算把它们运去新园区空占位置。”天空中飞过一架飞机,那可能是飞往南方某个城市的某一架飞机,在夜空中划过了一道美丽的深蓝色曲弧。

“那最后为何只剩下最后一台机体了?”

“只有伊休工业区的那群家伙给这台培养仪使用了昂贵的紫晶石电池——可以使用整整五十年,而现在连四分之一都电量都没有用完。”“那你的意思是......”“我很难有这种机会和你好好谈一下关于这些的往事。是的,正如你想的那样,这几台培养仪被运往仓库封存后便没有人再动过一次,甚至连仓库的门都没有打开过一次——剩下的几台培养仪都因为能源耗尽,里面的拟生体已经腐坏变质,机械也已经生锈腐蚀,不客气的说,已经没有任何使用价值——而这不好吗?”

“而这不好吗——?”

“上面很高兴看到这个结果,你要想想他们是谁——一群不想管这些麻烦事的政府官员,就像当时把这些‘战神’转让给我们的胡意志元首一样,看着自己身上的包袱又少一个,难道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吗?”

“我早就知道他们是这副德行,但是没想到居然连这种事都懒得做。”

“当然,最后一个机体是留存了下来,现在我也常常去看看,毕竟那也算是我曾经的记忆。你还年轻,不像我已经是个六十几岁的的老头子了。”

“诶?维勒阁下,您已经六十几岁了?完全看不出来啊?还有那个‘曾经的记忆’是什么意思?”

“啊,你去看看档案中心的那份文稿吧,就是那个1975年的租借条约,上面的署名是我的名字,那个时候,我和你一样,也才28岁,是一名研究员。”维勒掐断了烟,扔到了地上,用鞋跟使劲踩了两下,接着从大衣的侧包里摸出了一支新的烟,点燃后,他凝视着这个橙红色的烟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就是那个给培养仪换上紫晶石电池的研究员。”

......

2010年6月26日,化学市,联邦中心医院

房间外走廊里的人来往匆忙,窗外的世界却似乎遥不可及。我的脑海中全都是那天晚上的惨剧,以及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睡梦中,从来没有这种情况,我的心就像被紧紧地揪着,疼痛。

昏暗的灯光下,我跪在打开的培养仪旁——里面空无一人。我能感到有雨滴从空中落下,顺着我的发梢滴下。而雨越下越大,最终变成了倾盆大雨。

我摇晃着,站了起来,突然咆哮着冲向屋外——屋外一样的也是倾盆大雨,并没有太大区别。我愤怒地捶击着墙壁,一次又一次,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却被天边的雷声所掩盖,腐败的砖墙岿然不动。

我转身,钢蓝色的短发在雨中飘舞,象征着死亡的血红色光芒,刀刃以及双眼。她朝我走来,面无表情。我在原地颤抖,她将刀刃送进我的心脏,她笑了,渗人的笑容。

“为什么将我从一个地狱带去另一个地狱?”

我无法回答,我的心在流血。

我从噩梦中惊醒,却看见她凝视着我的紫红色双瞳。

梦魇。

“为什么将我从一个地狱带去另一个地狱?”

我无法回答,我的心好痛。

“在我得到答案前,我不允许你死去。”她站起身来,瞥了我一眼,“这就是罪与罚。”